从皇帝的内殿出来,勤政殿是必经之路,淮安奉命亲自送檀小兮出宫,那名叫小月的宫女撑着伞送她出来,一路上只敢低头看路,战战兢兢的模样,倒像是个刚进宫不久的新人。
檀小兮趁着风雪交加,将身子倚在她身上,轻声道:“小月,我皇叔平日里都爱喝什么茶,你告诉我,下回我进宫一定带些,家中妹妹做茶叶生意,什么茶都有。”
“我……我不知道……”小月嗫嚅着。
“好吧。”檀小兮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皇叔平日里爱舞刀弄剑,你作为他内殿宫女,还是得提醒他多注意身子,多静养才是。”
“小月记下了!回去一定将您的原话转达给圣上!”小月点头如捣蒜。
檀小兮轻轻“嗯”了一声,正准备走上马车,回身的瞬间却见勤政殿门外呼啦啦跪着一大片人,看官服的颜色,似乎都是官阶稍低些的文官。
她蹙眉仔细看了看这些人,却在里面发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
苏贺章?
他怎么在这里?
怔了怔才想起大毛那日说,在她们入京后不久,苏贺章便得了他师父的举荐入朝为官,不曾想竟然做了言官,此刻便是这般跪在风雪中,振臂高呼着“求见天颜”!
她这一回眸,视线也刚好撞上了苏贺章。
他一贯挺直的脊背上此刻沾染了皑皑白雪,俊秀的眉眼上也被雪花覆盖,官服湿透,说不出的狼狈。清冷的眸子里却透着专注的执著,看见檀小兮的那一刹那,眼神有微微的慌乱,却很快调整了情绪,朝她微微颔首,忽然站起身来朗声道:
“启禀皇上,臣得知南蛮首战告捷,欧阳少将军大胜,于战场上当众将敌军首领枭首,逼退十万敌军,这样的好消息,值得君臣共贺呀!请皇上允许下官面见天颜——”
檀小兮心头一跳,跨上马车的动作微微一滞:
首战告捷?逼退十万敌军?
苏贺章这样突兀的起身,莫不是为了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己?
这样的好消息,是不是也意味着罗玉辞信中说的凯旋而归的日子即将到了?
“小姐,快上车吧,主母还在家中等着您去备嫁妆。”淮安冷声道。
檀小兮点点头,很快踏上了马车,后来才知道,这一日,慕容昊终究没有现身,代替他见这一众臣子的,仍是慕容齐。
他的狼子野心写在了脸上,却仍是缺一个契机。
备嫁妆的这几日,慕容清在家中急得跳脚:
除夕关门后至今已经五日,铺子都没有开张过,让檀小兮做些面膜和护肤品,她却总推说需要准备嫁妆不得空,日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旁人只道她是听了慕容齐的吩咐,乖乖在家绣嫁妆,只有她自己知道,闭门造车,不等于任人摆布。
正月初八这日,宫里传来消息,太妃在狱中猝逝,她原本是异族公主,按照当地风俗,死后当将棺椁送回本国。
藩篱国国君听闻妹妹病亡,也休书一封,并派遣使者来朝,求迎回公主遗体。
饭桌上,慕容齐冷笑连连:“当初送来时并无一人相送,如今人死了却要求回国厚葬,这个藩篱国,当真是好笑至极。”
檀小兮一脸紧张:“爹爹,当真要将太妃遗体送回去吗?”
“这贱人本该将她丢进乱葬岗喂野狗,可圣上的意思是,与南蛮还在开战中,藩篱国虽然是小国,地理位置却十分微妙,东连金蒙国,若是因为这等区区小事与他们矛盾激化并不值得,因此已经定了明日便送遗体回藩篱国。哼!真是便宜这个疯婆子了!”
“原来是这样,皇叔心中牵挂百姓也是对的。”檀小兮暗暗松了一口气。
让慕容齐万万没想到的是,两日后,送葬队伍出京郊,与藩篱国使臣交接,却发现棺椁中只剩下一副太妃寿衣,太妃的尸体——竟然凭空消失了!
慕容齐大怒,这才知道,自己聪明了一辈子,竟然被这个贱女人给耍了!
她根本就是装死,以金蝉脱壳计,逃离了这个困住了她二十年的皇宫!
太妃死而复生逃走的消息传到檀小兮耳中时,檀小兮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日她看到太妃决绝的眼神和口型,便猜到了她的下一步动作,接着将她推开的动作,檀小兮在她手心里塞入了一颗“龟息丸。”
这粒小小药丸服下后,可如死人一般无二,三日内自然醒来,便与生者无异。
她做这个决定只用了一瞬,事后才知道这个赌,她押对了。
太妃那一刀,明明可以直接刺中慕容昊的心脏,却偏偏上移了三分,而当时可以逃跑的慕容昊却一动不动等着她来刺,仔细一想便能猜到,这两人都是在那自己的命演戏。
她躲在房里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大概是慕容齐等不及,许诺太妃当众杀了慕容昊便可放她回本国,而慕容齐便可以以他没有皇嗣为由,登基称帝。
可偏偏太妃假意答应了他,却没有真的杀死慕容昊,反而让慕容昊重病,得以在宫里养病,令朝堂不安骚动。
当慕容齐大怒想要当场杀死太妃时,檀小兮以影响国运为由,救下了太妃,也给了她在狱中装病,服下“龟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