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秘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姥姥的确有跟我们提起过,当那位道士骂完青钱柳后,青钱柳的确发生了变化。”
“但那都是在我姥姥离开昌县后的事了。是后来落日后,有赶在宵禁关城门前出来的人,都说看到了青钱柳变化。”
晋安听到这,人再次惊愣住了。
他吃惊反问道:“不对吧,难道不应该是清明庙会那天,有人骂完青钱柳后,青钱柳发生一夜神异,然后长出黄铜叶片的清明庙会青钱柳更加热闹了,持续了十年繁华…最后才一城人死绝的吗?”
……
“道长我们就是昌县本地人,又怎么可能会记错呢。”
“的确是骂完青钱柳的那一天,昌县就爆发可怕瘟疫了。”
听着晋安莫名其妙的话,那名粗眉中年汉子小心打量着眼前这位奇怪的五色道袍年轻道士:“道长,你怎么会睡在坟地的死人棺材里?”
“是不是得罪什么仇家,被仇家给活埋进棺材里?”
晋安模棱两可的随口嗯了几声,然后又急切向眼前几人询问更多细节。
按照对方几人的说法,后来康定国朝廷不仅封城,还把昌县附近几十里内的各地百姓,全都迁移走了。
西坝村虽然距离昌县很远,但后来也十室十空,十年前就成了荒村。
而今天是清明祭祖的时节,眼前几人胆子大,最近几年,每年都会回故土扫墓。
因为大家觉得,距昌县大火已过去十年,死人都被吃光只剩枯骨了,早没啥瘟疫可害怕的了。
所以像西坝村这样离昌县远些的村子,陆陆续续开始有不少人回故土祭拜先人。
这些人知道得就只有这么多,更深入的细节都是一问三不知,毕竟十年前的事,太久,太久了。
久到足以把所有真相被滚滚黄沙掩埋。
他们见晋安的确不像是要跳江自尽的人,没逗留多久,就都离开了。
毕竟他们是亲眼看到晋安从坟地棺材里钻出来的,活人归活人,但还是很瘆人啊。
于是,原地再次只剩下晋安一人,他就如被天地所弃,身影迷茫。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
昌县。
当晋安重回故地,才一晚之隔,这里早已物是人非。
城门封闭。
岁月沧桑摧残下的高大城墙,荒芜已久,透着一股厚重,沉重的悲凉,如一座沉默感伤的巨人。
诺大一座城池。
竟一片死寂。
要想翻越城墙,对晋安来说并不难,当晋安这个唯一的活人孤立在城墙上,静静眺望着脚下大火熄灭后的倒塌废墟、野草灌木丛生的死城。
荒凉。
悲伤。
还有百感交集的酸涩,都在这一刻冲上喉头。
“我回来了?”
“大伙还记得我吗…冯捕头、李言初、细柳姑娘、衙里的弟兄们……”
昨晚所发生的灾难,就是十年前所施加在你们身上的苦难吗?
是你们带我又重新经历一遍,十年前那场没有一人逃得出去的灭顶之灾吗?
过去一个多月里的种种画面,再一次清晰涌现晋安心头。
啪嗒。
啪嗒。
空寂无人的街市上,尸骨遍地,晋安独自行走其中,脚步声在四周空荡荡回响。
他走过一座座熟悉的坊市、街市、石桥、干涸河床、倒塌在废墟里的丰乐楼、被大火烧毁的德善楼、晋安和老道士最喜欢去的羊肉馆、客栈、他与老道士山羊住的地方、衙门、勾栏瓦肆……
以及半条街道都被火药摧毁,炸出个巨大土坑的文武庙原址。
“为驱逐外族入侵,战死沙场,气节高尚的大儒吗……”
晋安看着已经化为乌有的文武庙,面露感伤,悲叹,最后变为忿忿:“贪生怕死,卖国求荣,开关放外族烧杀掳掠的奸佞的人,却还有脸给自己立庙,给自己立贞节牌位!让世人歌功颂德你战死沙场,宁死不屈,把奸佞的人粉饰成高风亮节大儒!别人奸佞之臣都是遗臭万年,反倒你欺世盗名,越活越像圣人!”
……
夕阳斜照。
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天地尽头的山峦披上万丈金光,带着瑰丽奇与壮阔。
此时在距昌县已经很远的一处官道上。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里,离昌县越来越远去,拉着缰绳驾马车的是一位老汉。
“公子,老奴一直有一事想不明白,公子为何不跟晋安公子见最后一面再走?”
马车内沉静了一会,车厢侧边帘布掀起,坐在车厢内的人默默欣赏着远处在夕阳下呈现金光顶的风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如果我们有缘,自会有再相见的那一日。”
“如果无缘,见如不见,倒不如就此相忘于江湖。”
奇伯叹息一声:“公子你若不对晋安公子说清楚,他又怎么会知道,昨日他误入鬼域昌县,险些就跟以往十年里的其他路人一样,死在了怨气冲天,住着万千孤魂的鬼域昌县里。”
“你若不明说,别人又怎知是公子你救了人?”
车厢内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