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细雨下着,在这培江的江岸上,四个人都身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湿他们的脸,打湿他们的眼睛,湿润了他们的眼眶,他们还是如身在无雨之地里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雨是从黄昏开始下的,现在正是永夜十分,细细算来,这细雨已经下了怕是有六七个时辰了,所以这培江岸的将道上的路多是泥泞万般。
夜寒冬是月影轩的轩主,是他亲自答应李存勖,要为其除去李嗣源,可是现在呢?
作为一个对人情世故精通的杀手头目,难道他不知道,君命不可违么?要知道前蜀早就灭亡了,并且已经成为了历史,而今天月影轩这一块地方,也是后唐的国土,他敢违抗一国之主的命令,难道就不怕李存勖一路之下,前来剿灭他这样一个无视皇命的人么?
这在夜雨中前来拜访月影轩的人正是李存勖的手下朱守殷派来的,当初虽然不是李存勖亲自给月影轩下达的任务,而是这位叫朱守殷的将军,但朱守殷也是李存勖身前的红人,朱守殷授意给月影轩的任务,相当于皇命无疑了。
听了这个除去自己一袭黑衣的人话,在瞧向他,夜寒冬也是一怔,便觉得这人十分眼熟,但由于当时身在洛阳之时,朱守殷身边的人多,他已经忘了这个人的名字叫什么了。
不过这个人却将夜寒冬深深的记住在脑海里,他刚才对夜寒冬说的话,像是一种威胁,但是夜寒冬既然能被江湖中的人称之为千指神剑,那必当有实力,更何况他在前几天已经跟叶萱嘱咐过,对于刺杀李嗣源的任务取消,并且要叱人将那万两黄金送回洛阳城。
这时候,后唐的国都就是建在洛阳城,作为李存勖眼前的红人,朱守殷就在洛阳城里呆着的。
只是顾命月影轩刺杀李嗣源这是天大的事情,绝不容许有半点差池,所以朱守殷早在李嗣源离开洛阳城,便在暗中监视着他和月影轩的一举一动。
因此,前些日子里,在邠州客栈里所发生的一切,远在洛阳城里的朱守殷完全知情,当朱守殷得知月影轩要违背当初自己的顾命之意,他心中的怒火当真可以说是要瞬间点着了雁门关外的草料场一般。
朱守殷当时很生气,将手里端起的茶直接扔到了地上,还把正走来的李存勖吓了一大跳。
李存勖不解,问道:“为何如此?”
朱守殷见自己惊了圣驾,忙跪在地上说明事情的原委,只听得李存勖张口骂了开来,且道:“区区月影轩竟敢藐视天子威严,莫不是说给他万两黄金作为酬谢,就是一根羽毛不给他,他吩咐的事情,当今天下也没有不给他面子的。”这一刻,只是越说越气愤难耐,便命朱守殷,让他暗中劝服,倘若月影轩不识抬举,便将月影轩连同李嗣源一起铲除。
也是,任何一位皇帝都是真龙天子,天下之人谁敢冒犯,当且诛灭九族,何况还是这么一个桀骜不驯的月影轩轩主。
此刻,李存勖的神情极为难看,因为他十分的伤心和愤怒,所以将话一说完,便像个愤怒的公鸡,扎着羽毛走了出去。
当时那个情形,这夜寒冬面前的人还记得清清楚楚,一想到当初李存勖甩袖子离去,朱守殷全身战战兢兢从地上站起来,他的心中便升起了一些寒意。
这个军阀混战的年代,杀个人就像在养鸡场杀只鸡那么简单,虽然朱守殷是李存勖身前的红人,但是他被这真龙天子的威严给吓的大气也不敢出,他生怕李存勖一怒之下,就将他们这一些不相干的人拖出去斩尽杀绝。
夜寒冬自认为当年天下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人还没有,如今这站在雨中的人说着威胁的话,他的眼睛陡然一亮。
是的,他嘴里没有说什么,但是在他的心里早就在低估:你敢威胁本轩主,不怕我拧掉你的脑袋么?
夜寒冬好久没有杀人了,此刻见这人对自己这般无礼,而且还是私自闯入月影轩的地界,当真是怀了自己的规矩,他一路,一双白手将眼前的人掐住,然后像是调教一只乖乖兔一样,道:“是谁给你这天大的胆子,敢这么和我讲话?”
看来这人是活不成了。
不过这黑衣人仿佛早就做好死亡的准备,他将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仿佛是在等着夜寒冬将他掐死一般。
夜寒冬蓦然心想:这朱守殷手底下的鹰犬竟然还如此刚烈?
是的,行走江湖的人都有一种豪杰情节,连夜寒冬这样杀人如麻的杀手头目也一样,他的身上也具有这种特征。
不错,看见这人视死如归,他忽然改变了主意,将掐着这人脖子的手松了开来,只瞧见这人的身子又落在了地上。
这人刚才被拘住了脖子,这时候夜寒冬忽然放手,他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急速喘息着,待得气息稍微平息了,才道:“你不是要杀我吗?”
夜寒冬的手在胸前一摆,当下说道:“你走吧?”
祁水莲一听,忙道:“轩主不可,这人是洛阳城那群白痴的死党,今日放了他,日后必定会卷土重来,恩将仇报的。”
不过,话说完了,她就后悔了,因为她发现这样的作风,不是夜寒冬一向惯有的,只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一向杀人如麻的夜寒冬今天竟然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