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秋收,于乐东屋邻居二驴子家利用自家临街的好位置开了商店。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二驴子见人,脸上多了些笑容,看似和和气气的,但于乐总感觉他笑得不是那么很自然,像是现在说的职业假笑吧。
初秋的一早一晚,已经有了凉意,雨水也少了很多,白天万里无云,瓦蓝瓦蓝的天空,太阳的光照在身上,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干爽,好像把闷了一个夏天的湿气全部散了开。幼儿园也不是每天都闷在教室里。一个秋日的午后,老师决定带孩子们到场院做游戏。
场院除了初夏用来晒麦子,其他时间都荒在那里,边上堆着一两个草垛。秋草尚未完全变黄却干燥了不少,踩在上面莎莎作响。孩子们蹦蹦跳跳的四散开去,有的从别人堆的玉米秸秆中抽出粗壮的秸秆,剥了外层的叶子,找两根小木棍插上,做成了机枪的样子,几个人玩起了枪战游戏。于乐和很多孩子一起抓蚂蚱,草窠里的蚂蚱听到脚步声跳了起来,孩子们跟在后面也跳了起来,双手一扣,就能轻松捉到一只。拔一根狗尾巴草,从蚂蚱的后脖子上穿过去,不一会儿就能穿一串。绿色的、草黄色的大蚂蚱、丧门夹(东亚飞蝗、花胫绿纹蝗、中华剑角蝗等)到了秋天,肚子都圆滚滚的,籽多。运气好还能抓到大蝈蝈儿,圆溜溜的小肚子显得与身材极不协调,摸起来软软绵绵的。
抓到的蚂蚱交给了老师,生了火堆,扔进去烧了吃。有时候也会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抓蛇,老师安排孩子们处理抓到的蛇,烧完后将蛇肉掐得一段一段的分给孩子们吃。那时候的幼儿园教会了很多野外捕食和生存的本领。
玩过了吃过了,老师把孩子们喊到了一起,让互相牵着手,向后退去,围成一个大圈,松手,坐下。这是于乐最讨厌的游戏--丢手绢。被抓到的人要唱歌,而孩子们的嘲笑总是最直接的,所谓童言无忌,想到什么说什么,从不掩饰。恰巧于乐内向,从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唱歌、表演才艺,内向的人总是敏感,在意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别人一调侃就臊得抬不起头。大体上,于乐就是属于窝里横的那种,在家当着母亲的面会唱会跳,出门就怂了。
当别人在享受游戏的时候,对于乐来说却是一种难熬的挑战。有人开始丢手绢的时候,他会紧张的注意着自己的背后,一旦有人把手绢丢他后面,他就像猫被踩了尾巴似的蹭一下跳起来拼了命的追,仅仅就是为了不唱歌。
有压力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于乐几乎每回都能抓到别人。时间久了,大家发现于乐跑得快,便很少往他身后丢手绢了。
孩子们性格的差异在这种集体活动中体现的最明显。莉莉和荣荣两个姑娘就巴不得别人把手绢放她俩身后,这样就有机会展示才艺了。
莉莉最会唱《红灯记》:“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表情、手势和站姿,颇有那样板戏的韵味,莉莉还会打旁练(侧手翻),打得很直溜,时不时的就会给大家表演几个。于乐在场院也联系过,不是摔倒,就是撅着屁股很不优雅的转一圈,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
一场游戏下来,于乐看着别人在圆圈中表演了几个节目,而自己成功躲了过去,心中松了一口气。日头西斜,把影子拉的老长,孩子们开始回幼儿园准备放学了。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听说踩影子不长个,顽皮的孩子们互相踩着影子,互相躲着,留下了身后一片笑声。
于乐回到了家,今天父母回家比他早,这让于乐有点诧异。
张玉英在炕上坐着抹眼泪,于德忠在灶间烧火热饭。于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种氛围他也不敢问什么。
“那你晚上到底想吃什么?”房间没有门,只有个门帘挂在了一旁,于德忠隔着一堵墙问道。张玉英自顾自的抹泪,于德忠没听到回复,进了房间。
“你想吃什么,不行,家里没有的我去买。”于德忠用商量的口气说道。
“你一点都不会照顾人,我天天跟你出大力,都感冒了,你自己不会划算划算去买点好吃的?一点都不体贴人!还问我吃什么?我什么都不吃!”
于乐在一旁听明白了,想来是母亲感冒了身体不舒服,早早停了工回来,自己嘴笨的父亲没有什么表示,俩人又叽咯了起来。
于德忠比张玉英都节省,拿钱当金豆子般宝贵。他回到灶间坐了会儿,续了点柴火,转身出了门来到了东屋二驴子家的商店。不一会儿拿了个铁盒盒回来:“你吃个午餐肉罐头吧。”说罢,把铁盒打开,去饭厨里拿了把勺子放在了罐头上,又坐回了灶间。
张玉英看着罐头呆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颇有一些无奈无力感。抹了把眼泪,拿起勺子挖了一口吃了。于乐一直坐在炕上不知所措,这时盯着罐头咽口水。张玉英看着于乐,又叹了口气,用勺子挖了一块给于乐吃了。
第一次听到一首优美的旋律,第一次吃到一种美味,会连带着当时的场景一下子烙刻在人的每一个细胞里。就像此时的于乐,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吃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从来没有过的美味佳肴,他甚至都想象不到世界上竟有如此好吃的东西。哪怕过再多年,当这旋律响起或者这味道被再次遇到,那尘封的记忆会被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