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英把攒了半个月的衣服拿出来洗了一天。于乐跟大磊在外面又转悠了半天,把别人放过的烟花鞭炮排头翻找了一遍,收获甚微,但这并不影响他俩的欢乐。
施完地里的肥,于德忠到邻村找自己的表兄弟,是他二姑家的大儿子,在窑厂开拖拉机送砖,从他那预定了千余块砖,准备把自家的院墙重新拾掇一下。
于德忠本身就干过泥瓦工,砖到了后他又找了一个大工,一个小工,都是村里的朋友,没有要钱。三个人三天时间拆了石头墙,砌起了一面红砖墙,没有粉刷。又到镇子上买了一扇绿色的大铁门按了上去。这是于乐记忆中家里的第一次装修,拾掇好后这个家顿时显得堂皇了不少。大门刚装好的时候,于乐一天进出十几趟,不停的关门开门,喜欢得不得了。
于德忠也很开心,表兄弟给送砖只要了砖钱,装卸和运输都免费,自己只花了点砖钱,几袋水泥,一车沙子和一扇门的钱,加上请帮工的吃了几顿饭,事情就办成了。比自己预算的少了两三百。村落是真正的群居生活,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一般的小事互相免费帮忙干几天,大家都会发自内心的高兴。
转眼间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苦菜也开始发芽,虽然叶子还不是很多,但姥姥告诉于乐,苦菜的根最有营养,于乐拿着小镢跟挖宝似的使出了全身的劲儿往下刨根。苦菜都是洗净了生吃,于乐不喜欢吃,因为实在太苦,但他喜欢挖宝的快乐。中午于德忠买了一些“糖豆”回来,菱形的炒的小面疙瘩,炒黄豆,粘着糖衣的炒花生等等掺杂在一起,是小时候过二月二必吃的零食。
张玉英买了个剃头发的推子,银色,有点像剪子,给于乐推了推头。不知道谁传的“正月理发死舅舅”,直到现在,不管正月头发长了多长,于乐都要等到二月份才去剪。
大地开始解冻,河面的冰也化了开,小麦由暗绿色变成了嫩青色,好像刷了遍新漆。压水井不用开水烫也能汲水。过了二月二,于德忠送走了丈母娘,把挖井的钎子拿出来烧红,用大锤把尖端砸的锋利,准备开始新一年的苦力活。
张玉英跟于德忠商量着送于乐去幼儿园,于德忠想了想没同意:“反正幼儿园也不教东西,提前一年去就行,下半年再让他去吧。爸也没什么事,让他看着就行,花那冤枉钱做什么。”
玲玲和亮亮今年也开始读幼儿园了,大磊已经读了半年,下半年就要升小学。于乐跟以前一样,天天守着爷爷转。于宣正一瘸一拐的走不了多远,所以于乐的活动范围也就是家附近方圆百米内。平凡的日子并没有给于乐留下太多生动的回忆。
幼儿园不上课的日子,大磊会找于乐玩。柳树抽出新枝后,他教于乐用柳枝的外皮做哨子。临近清明,谷荻露头的时候,带于乐去拔谷荻吃,谷荻是茅针初春的嫩芽,剥开后里面的白毛细嫩多汁甘甜。如果发现树枝上有嫩黄的“百就”就掰下来直接嚼着吃,也能尝出一丝淡淡的甜味。“百就”是螳螂卵鞘,附着在树枝上,大人说小孩吃了不尿床。河堤旁裸露的甜根,白色一节一节的,嚼起来像甘蔗一样甜。麦蒿长长的时候,他教于乐用麦蒿编草帽……他俩就像春天里的小猎人,在春风里疯着,自己做着玩具,自己找吃的。于乐以为,他们俩如此的亲密,一定可以一起玩到老。
村子后面有个生活垃圾堆,村后联中旁边也有个学校的垃圾堆,大磊上学的时候,于乐会拉着爷爷去垃圾堆旁,爷爷在旁边看着他,他在垃圾堆里翻来翻去。废纸,用过的水彩笔,半截橡皮,半截蜡笔……垃圾堆里能翻出很多家里没有的东西,甚至是吃的。找到块没开封的糖,于乐会背着别人偷偷的吃掉,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内心能感觉得到,当着别人的面吃垃圾堆里的东西好像不是很光彩,可是家穷亏了嘴,他总是忍不住。村里的人那几年经常看得到,垃圾堆里有个蓬头垢面的孩子在翻东西。
于乐的父母起早贪黑的干活,没空管他,于乐的爷爷懒得管,也管不住,只要看住了不丢就行。那段时间,于乐如同野生一般,跟大磊学习着野外的小知识,在垃圾堆里翻找着别的孩子玩儿剩了的童年。
村子后面过了场院,是一片桃园。农历三月中下,桃花盛开。冬天封在窗户外挡风的塑料纸已经被拆了下来。于乐站在自家炕上,从后窗看去是一片粉红色的花海。
这天回家后,亮亮的妈妈素芬过来说道:“玉英儿,明天有下来照相的,咱去桃树地一起照几张相片吧。”
“真的?”张玉英脸上乐开了花。
“真的,一块钱一张,洗好了给送过来,底片也给我们。”
“德忠,明天歇一天,咱们去照相。”张玉英转身跟于德忠说道。
“干好几天了,歇天也行。你们去照吧,我上地里薅麦里蒿。”
“你不一起照?”
“我长得也不好看,照相干什么。”
“大老爷们都不稀罕照相,俺家宣贵也不照,咱几个照就行了。”素芬在一旁笑着说道。
镇上的照相馆发现了新商机,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跑到各个村子联系,每个村子来一两天,给大家拍照片。很多人抢着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