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秀云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面对着这个空荡荡的房间, 她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清沅?”
当然没有人回应。
不安的声音孤零零地落进冷冽的空气。
一种莫名的心慌霎时涌了上来。
罗秀云像无头苍蝇似的在房间里踱了几步,连忙从口袋里掏手机,想给裴清沅打个电话, 问问他莫名其妙跑到哪里去了。
就在她要拨出号码的时候, 余光扫到了书桌在月光里显得微微泛白的一块地方。
那个用了十多年的老式台灯下面, 压着一张写有字的纸条,这是整个房间里唯一比过去多出来的一样东西,轻薄又不起眼。
罗秀云的身体顿时僵硬起来, 她意识到了什么。
这不是一次莫名其妙的消失。
她发了几秒钟呆,咬咬牙, 走上前拿起纸, 顺手打开了台灯。
纸上的字迹很好看,是那种每个家长都会喜欢的漂亮端正的字体。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儿子写的字。
内容不多,只有清清淡淡的几行。
[今天我成年了, 可以独立生活,所以我搬出去住了。]
[我会自己养活自己, 不用再为我付出多余的精力。]
最后两行字间隔得要远一些,笔迹也显得犹豫,像是想了很久后才加上的。
[我不想念那里的生活, 也不嫌弃这里的日子, 只是想要一个真正属于我的房间。]
[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罗秀云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她一时失语,目光茫然地晕开。
眼前的台灯投下暖黄的光, 虽然款式老旧, 却始终被保存得很好, 唯独底座上有许多用水彩笔画下的图案。
鲜艳笨拙的线条里有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是另一个孩子稚嫩的笔迹,此刻越过漫长的时光,正朝她天真烂漫地微笑着。
可这个如今已经长大的孩子,已经不会这样笑了,在成年这天的盛大筵席上,他的笑容始终柔软温驯,有着稳定不变的优雅弧度。
正是在那一刻,罗秀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裴言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不再是裴言口中的妈妈,而是“阿姨”。
他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孩子。
所以罗秀云提着不算丰富的菜和不够郑重的蛋糕上楼的时候,倒是想过,往后要对儿子再关心些,毕竟以后就是她们母子相依为命了。
虽然她回来的时间要比预计得晚,中途也没想起来要打电话跟儿子说一声,也许是因为她觉得儿子一定会在家里等着的。
他毕竟是需要母亲来给自己庆祝生日的。
可裴清沅并没有如她所料的那样,在冷清的屋子里徒劳地从白天等到黑夜。
那个似乎从小就不爱笑的孩子,在等到她回来之前,就带着自己所有的东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罗秀云久久地站在书桌前没有动,半晌之后,她的脸色微微涨红起来,不知是难堪还是愤怒。
像是为了反驳那张纸条上平静委婉的控诉,她猛地抬起头,想从周围找些证据来反驳——她想证明自己并没有完全将刚回到罗家的裴清沅抛诸脑后,她还是盼着这个阔别多年的亲生儿子回到自己身边的。
可下一秒,装满过时故事书的书柜便直直撞进她的眼眸。
那些全是裴言丢下的书。
就在几天前,裴言还跟她说过,可以把那些没有用的书卖掉,不然书柜可能不够用。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够吧,他也没跟我说呀……要是不够用,他自己收拾掉呗,又不是什么大事,我都给了他一个纸箱备用了。”
她说错了吗?
裴清沅始终没有跟她抱怨过这些,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觉得,空间大概是够用的,也就没必要为这点小事费心。
但这真的是小事吗?
一道尖锐的念头疼痛地在罗秀云脑海里划过。
一个曾经被母亲亲手送走的孩子,兜兜转转又回到母亲身边时,发现母亲心心念念的却是另一个孩子,甚至连他的房间里都存满另一个人的回忆,没人替他主动清理,而是下意识寄希望于让他自己适应……
罗秀云忽然想起了那个已显得遥远的周末傍晚,裴清沅从酒店回来,被她要求别再去打扰言言的生活后,冷不丁问出的那个问题。
“妈,你会叫我什么?”
当时她生疏地叫他清沅。
后来她的确一直这么称呼儿子。
可那天却是罗秀云记忆里,儿子最后一次叫她妈。
想到这里,她终于颓然地低下头,任光线漫过自己的身体,在墙上刻下细长伶仃的阴影。
月光与日色交替,十个小时前,同样的位置,窗外阳光晴朗。
一身背带裤的小朋友光脚踩在凳子上,哼着欢乐的旋律,一本正经地翻动着书柜里的故事书。
“软软,他可真喜欢童话故事。”季桐总结汇报道,“连一本笑话大全都没有,全是童话。”
这会儿罗秀云和罗志昌已经前后脚出门了,家里只剩下宿主一个人,所以季桐才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