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冯紫英的印象中,陕北才是明末农民大起义的发源地和根据地,诸如王嘉胤、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都是在陕北起事,进而进军山西,席卷全国。
虽然时间线现在有些不一样了,但从当下的局面来看,山陕连年的干旱和地方官员的苛政怠政,一样是三边四镇的叛卒、逃卒、溃卒,加上裁撤的驿卒,啸聚多年的山贼、响马,同样使得在这个时空中大周王朝也进入了王朝末世引火索已经点燃的状态。
哪怕自己的开海之略和宁夏平叛实际上已经替它续了命,但是大周朝却又有了和前世中大明王朝不一样的祸端软肋,如皇室内斗导致的南北分治,江南对京师朝廷断绝漕运和赋税,让朝廷更加困窘拮据,同样,在北地诸省,白莲教势力也更大。
这使得冯紫英觉得当下的大周朝似乎已经和前世崇祯时候没甚差别,甚至犹有过之的感觉。
在这样一种状态下,没有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也会有王迎祥、张自成、李献忠这些人出现,历史的必然和英(枭)雄的偶然性肯定会在无数次碰撞中绽放出一段可歌可泣的悲壮故事,这些人是如朱重八那样鱼跃化龙,还是如黄巢那样跌落尘埃,现在连冯紫英自己心里都没数。
不过冯紫英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角色和定位,就是既得利益的维护者,冯氏家族、老爹以及身后的一大家子,都不允许他背叛。
哪怕他一样认为大周朝已经病入膏肓,但是他却不能接受以毁天灭地大起义的方式来彻底摧毁之后再来重建。
那样付出的代价太大不说,而且也有可能会延续前世大明王朝的历史一样,让关外的建州女真白白得利。
谁敢说自己就能彻底扭转历史,面对历史大势席卷而来,万一自己真的没把握好,玩脱了,成为这个时空的历史罪人怎么办?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还是一切按照自己能掌控的局面来推动更好。
自己已经在二十出头登临四品大员甚至向三品重臣的身份跨进了,只要自己稳当操作,未来十年入阁拜相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自己也自信能操作出一個比当年大明王朝张居正更具控制力的朝局来出,所以没理由要改弦易辙来另走一条险路。
更何况他虽然对走投无路的饥民灾民报以同情,但是却也不可能容忍这些人以更加暴烈的方式来摧毁从大明到大周数百年建立起来的物资文化积累。
他宁肯自己辛苦一些,时间花得长一些,用渐进但不可逆的改革改良的方式来重新塑造这一切,那样更具有挑战性,但是却能更大程度的保留下数百年经济发展的物资文化积淀。
所以在这种情形下,自己作为陕西巡抚,当然要穷尽一切手段,把陕西的局面给彻底扭转过来,解决跳涧虎和摇天旗、钻地虎这三股乱军只是最微不足道的第一步。
和整个陕西民变演变到现在的乱军群雄并起造反的局面相比,跳涧虎、摇天旗、钻地虎这三股力量在其中根本挂不上号。
真正势力膨胀,已经具备一定规模的,如横行于白水、宜君、澄城之间的小红狼王子顺,青涧的左拐子王左桂、苗仁美,府谷冲天王王加印,榆林横山一带的不占天张存猛,延川、宜川的点灯佛赵四儿,保安的托塔王神一天。
这几支乱军队伍规模都已经超过了五千人,像王子顺、王加印和赵四儿的队伍都已经超过了万人,这还没有算平凉、庆阳那边的乱军,其他像跳涧虎这等一两千人的乱军在陕西各地更是不胜枚举,如过江之鲫。
正因为如此,冯紫英除了需要榆林军的大力支持外,还需要尽快组建起来一些属于自己的军队来。
这也是他他为什么要急于让郑崇俭、孙传庭和陈奇瑜他们尽快到陕西来帮助自己整顿卫军,训练民壮。
这会成为自己的基本盘,但是光靠这支基本盘还远远不够,当下这种局面,要等到把卫军和民壮训练出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迫不得已之下,选择一些知根底可控制能指挥的乱军来进行招安纳为己用,也是一条必不可少的路径。
无论是走哪一条路,都要人要银子,自己虽然带了三十万两银子来陕西,但三十万两银子能济得了什么事儿?
无论是整军还是赈济灾民,亦或是招抚乱军,都远远不够,还得要有更狠辣的手段和更莫测的招数才能行,对这一点冯紫英心如明镜。
战事一直持续到午间,失去了主心骨的摇天旗人马被彻底击溃,四散奔逃,这种由灾民饥民和部分山贼、地方无赖加上一些逃卒叛卒纠合起来的乱军打顺风仗还行,一旦遭遇挫败,便士气大丧,很容易就变成彻头彻尾的覆灭,这一次也不例外。
由于前期早已经安排到位,王成虎和顾秀忠的部分人马埋伏到位,所以摇天旗的人马绝大部分都被消灭,其中包括伤亡和俘虏,比例大概在三七开,三成伤亡。
这年头受伤,又是夏季,基本上能存活下来的不多。
而被俘虏的超过一千二百人,同一样按照七三分成补充进了王成武和顾秀忠的军中。
只不过他们不再是乱军(义军),而正式接受了招安,组建成为辅军,实际上也就是尚未正式获得身份的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