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帝心情有些复杂,冯紫英的坦率让他满意,但是冯紫英要娶林如海之女,却让他有些膈应。
他不信冯紫英不知道林如海是谁的人,哪怕林如海病重命不久矣。
不过他又不得不承认,冯紫英如果以林如海准女婿的名义出面去游说盐商们,肯定会让盐商们多少要给几分面子。
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对盐商们的威慑力不比一般,而且这么多年来,盐商们和盐枭们之间那些龌龊事儿,以及和自己父皇六下江南结下的复杂关系,在都转运盐使司那里都不是秘密。
这些关系既是他们的保护伞,但同样可能会成为他们的断头铡,盐商们也都应该清楚这一点,甚至心怀忐忑。
如果冯紫英能以某种特殊的身份前往扬州,那么这种兼具各方所接受的身份,或许还真的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妙用。
想到这里,永隆帝越发觉得冯紫英的这一奇思妙想还真的很精妙,只是……
见永隆帝眉峰倏展倏收,显然是在琢磨什么事情,冯紫英一时间也猜不透,但他觉得自己的暗示应该很明显了,永隆帝应该明白才是。
但明白是一回事,如何来切入调和,让各方都能顺理成章的接受,这才是考较人的本事。
“皇上,盐商富甲一方,昔日可以助捐太上皇下江南,臣以为彼等还是有些忠义之心的,若是能与其讲明道理,相信彼等应当支持,何况这是入股,日后还能分红,臣甚至还打算预设一个规则,比如入股十年后,便可转让这等股份,以便宽抚彼等之心,……”
冯紫英的话让永隆帝笑了起来,“冯卿,这帮盐商,岂会因为你一个虚无缥缈的十年之约便能安心?不如这样,朕也已内库之银入股,不过朕很穷,比不得他们那般盐商们,只能意思一下,……”
冯紫英心中大喜,他等的就是永隆帝这句话,但是随即反应过来永隆帝却没有提及其他人,自己的提醒和暗示是对方未听懂,还是装作未听懂?又或者对方就没打算让这些人入局?
这让他有些吃不准了。
在冯紫英看来,永隆帝既然对太上皇和武勋们都如此忍让,自然是觉得小不忍则乱大谋,那么这样一个可以利益捆绑的方式应该是最好的应对办法,既缓和了与太上皇有些僵硬的关系,同时也能顺势拉拢这些武勋们,何乐而不为?
但看样子恐怕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既然永隆帝没提,冯紫英就需要好好考虑一番了。
究竟是觉得这个银庄亏本的可能性太大,拉其他人入局可能会坑了对方进而恶化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冯紫英时间也想不透,但他也不可能问。
“冯卿,这银庄设立,除了造船行业外,崔景荣在奏折中提及也应当可以扶持临清贡砖、扬州、苏州、杭州、金陵的丝绸行业,以及闽浙的茶叶和江西福建等地的瓷器产业,这是何意?”
永隆帝的问话显然对此有些不太了解,冯紫英也就耐心向其解释了海贸大开可能带来对这些货物需求增大,像临清贡砖姿色是内需的庞大市场所需,这样扶持发展不但可以使得银庄在两三年内有一个较为稳定的盈利渠道,缓解造船行业放贷可能面临的资金压力,给银庄股东们以希望。
“皇上当知道有恒产者有恒心这个道理,‘产’之一义,当不局限于财产或者产业,当为凡是能为其生计提供稳定生活来源的渠道,只要他们能够有一碗饭吃,便不会思虑去做些作奸犯科之事,更不会有铤而走险的想法,……”
对君王来说,内忧外患,内忧排在第一的自然就是百姓造反,解决了这个问题,很多时候王朝便能长治久安。
而冯紫英便明确的提出,只要官府能保证给老百姓一碗饭吃的路径,无论是以工代赈也好,佃田募雇也好,为奴为仆也好,能吃穿得过,就没有几个人愿意去走那对抗官府之路,那等天生就想要造反当王侯将相者,万里难寻其一。
永隆帝也很认同这个道理。
他在继承大宝之前,更多的时候还是一个普通亲王,对民间时政了解不少,所以对冯紫英很多贴合民间地气的路数十分赞许。
冯紫英介绍的这些产业,尤其是临清贡砖行业,可以很大程度化解来自鲁南的流民压力,哪怕是能吸纳五千一万,那也对山东来说是个缓解,而江南这些种茶制茶、丝织绸缎和瓷器制作都是典型的需要大量人手的行业,只要每多吸纳一万人,几乎就相当于一万个家庭能有了稳定的生计,这对于地少人稠的江南来说,也是一大助益。
而这些产业如果有稳定的海贸渠道外销,欠缺的只是钱银投入扩大规模和新办,那么银庄就能够稳定的发挥作用。
就这个问题冯紫英又和永隆帝探讨了许久,一直到传膳才算是终结。
和皇帝一起用膳真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自从有过一次经历之后,冯紫英就不抱希望了。
饭菜始终是温热的,但是却缺少那份鲜润,估计也是御膳房中各种测试和准备,然后等到送上来,这冬日里再是各种保暖,但不允许脱离内侍们的目光,这样亦步亦趋送上来,的确没啥滋味了。
而且永隆帝也不是那种喜好口舌之欲的性子,到了他这个年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