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死了吗?”
回去后, 谢拂便迎来了扶兰的询问。
他微微挑眉,掩住眼中的意外。
并非是意外于扶兰知道他快死了,而是意外于扶兰会这么直接地问他。
可对上扶兰有些紧张, 却依旧坚定的目光,他恍惚对对方的行为有了明悟。
扶兰这么直接问,正是因为他觉得只有直接问, 谢拂才会真的回答, 否则谢拂便会如之前的许多次一样,岔开话题, 或者不着痕迹, 轻描淡写地揭过,不会正面回应。
谢拂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似乎真的把这人给逼急了。害得扶兰不得不用这样直接到不可回避的方式来问他。
他问得直接,谢拂便也答得直接。
“生老病死, 本就是人类活在世上不可避免的事,这个世界上, 没人能长生。”
谢拂说得没错。
即便是妖魔, 或许比人类寿命长一些,可他们依然会被时间逐渐消耗掉维持他们生命的灵气和魔气。
修炼固然可以增加自身的灵气和魔气,可躯体和天赋有极限,极限决定了他们能容纳能量的多少,显然, 他们能容纳的能量远远低于会被消耗的能量。
天地尚且有极限,人类,又算得了什么。
谢拂坦然看着扶兰, 扶兰也坦然回望着谢拂,
“……为什么?”
扶兰知道, 谢拂明白自己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人当然会死,死过很多次的扶兰对此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可死亡和死亡,也是有区别的。
以谢拂的能耐和年龄,无论从哪方面看,都跟死这个字搭不上边。
而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将死,这才是扶兰问这话的意思。
扶兰本不该问。
但他还是问了。
谢拂却沉默片刻,他似乎给不出原因,“那你呢?为什么不高兴?”
既然恨他,又为何在得知他会死时,第一反应不是庆祝,而是问为什么。
扶兰眸光渐冷,“既然你目前没事,那我就不留下来打扰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而谢拂刚才那句问话,就如同他没回答扶兰一样,扶兰也没有回答他。
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连脚步声也渐渐远去,谢拂方才收回视线。
手一挥,面前便出现一面水镜,镜子里的自己样貌未曾有什么变化。只是那头上的白发一天比一天明显。
谢拂心中竟生出了几分剃头的念头。
但想象扶兰曾经喊的那声大和尚,这想法便又被他打消。
算了,白发就白发,总比光头强。
*
接下来的时间里,谢拂什么也没做,似乎对自己的命并不挂心,生死一事,上天注定。
扶兰却做不到他那样淡定。
每日看着谢拂依旧如从前那般,威胁他干活,强迫他读书,给他讲一些他左耳进右耳出的大道理,扶兰便恨不能冲上前,揪着他的衣服恶狠狠地问:“你那么厉害,自诩拯救天下苍生,为什么不救自己?”
“为什么不救自己?!”
“为什么要等死!”
可看着谢拂一天天渐白的头发,他做不到。
他似乎只能看着,眼睁睁看着,这个人一步步走向衰老,走向死亡。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最终,他无法忍受这种难受,却又无法缓解的感觉。
要死的人天天无动于衷。
自己这个自诩仇人的人却因为无法面对他的死亡而选择逃离。
多可笑。
扶兰却笑不出来。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毫不掩饰自己的耳朵和爪子,半妖的身份显而易见。
他成功见到了别人畏惧又厌恶的目光,他们厌恶自己的半妖身份,却又畏惧自己的力量,而不敢招惹。
一个路过的富家公子见到扶兰,被美色所迷,仗着自己身边带着不少下人,指着扶兰便道:“来人,把这半妖给本少爷抢回府。”
片刻功夫,十多名下人纷纷倒在地上哀嚎。
刚才的狂妄少爷此时正被扶兰踩在脚下,阴沉沉的声音冷冷传入他耳中,“你要抢谁?”
“饶命!大妖饶命!本少、我再也不敢了!祖宗,脑袋快要被踩爆了!”少爷被吓得连连求饶,鼻涕眼泪都差点流了一地。
踩爆就踩爆,很要紧吗?扶兰心中下意识想。
然而最终,他还是抬起了那只脚。
富家少爷死里逃生,再不敢觊觎什么美色,再漂亮的美色,那也要由命才能享。
落荒而逃的他,连自己的下人们都给抛下,下人们却不敢说什么,纷纷害怕地绕过这个恶魔半妖,朝着主子追去。
周围围观全程的人更吓得慌忙逃开,此时即便是再厌恶扶兰,也不敢表现在脸上,只想离这个煞神远一点,然后……然后找捉妖师来,收了这恶毒的半妖!
扶兰丝毫不在意,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熟悉的地方。
这是谢拂上回带他走过的路。
不,应该说是带白扶兰走过的路。
他抬头看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