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吹来一阵带着潮意的清风, 裹挟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鸿雁长鸣。
谢拂近来日日喝药,身上萦绕着一股药味,虞暮归这么多年以来便跟药材打交道,身上是常年不散的药味。
同样是药味, 可一个透着苦, 一个盈满香。
谢拂不喜欢自己身上的药味,闻着它便想起整日喝的苦药。
可站在虞暮归身边, 却觉得对方身上的药香有些好闻, 令人心安。
“我、哪里……”
“……可爱?”
声音低哑, 语气平淡, 非是刻意,而是真想知道。
谢拂是真不懂。
他自认为自己很无趣,因为太过无趣, 他才想体验他人更加“有趣”的人生。
过往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岁,他也不知道演过多少角色, 在那数不清的角色中, 他差点都要忘了,原来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是小七, 是眼前这个人, 唤醒了他被压在深处的本性。
那个无情无欲, 乏善可陈的自己。
哦,还得再添加上一个令人恐惧。
毕竟他可是有着连续追杀了好多个世界的气运之子的履历, 至今仍在时空局重点监护名单上,还没被撤销那种。
从里到外, 从性格到经历, 实在没有哪一点能跟可爱沾上边。
虞暮归看着他的视线却无法收回, 贪恋着不肯离开。
“你努力说话的样子就很可爱。”
他握住谢拂的指腹搭在他的手腕上把脉, 谢拂开口说话的时间比他推测的还要早些,把脉确认他的身体没有其他问题后,虞暮归才放下心来。
不过他也没想到,谢拂会在今日开口说话,且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信不信他能爱他。
明明他们之前什么也没有,明明他们未曾许下什么诺言,明明他们至今只有医者与病患,以及朋友关系。
可虞暮归竟不觉得,谢拂这话显得有些突兀或者唐突。
他心里甚至没有任何旖旎,反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怜惜。
谢拂像是一只迷路的野猫,野猫没有家,没有归宿,它走走停停,努力板着脸,做出冷漠无情的模样,仿佛认为这样便很吓人,却不知落在旁观者的眼中,更令人想怜爱它,将它捡回家。
“谢公子,你问问题的时候也很可爱。”
“当然,你问的问题也同样可爱。”
虞暮归笑着看他,把完了脉,却依然没松手。
“谢公子,你觉得爱……或者说喜欢是什么呢?”
谢拂当真仔细想了想,对于爱,他可以说出一系列学术理论,可真落到实处,他知道的大约也只是对对方好,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给予对方温柔细致、忠贞唯一、努力让对方离不开自己。
可这些,即便他这样一个没有感情的人都能做到,这就算爱吗?
谢拂给不出肯定的回答。
而虞暮归的答案却很简单。
“爱一个人,大约是你的喜怒哀乐里有他,他的喜怒哀乐里有你,无论是喜是悲,你都能被他牵动情绪。”
“为了他,你学会了爱屋及乌,为了他,你改变了习惯喜恶。”
“若久思游鱼,树影皆有形。”
虞暮归抬头望着谢拂,四目相对间,皆是专一且认真。
“谢公子,若是你觉得自己不懂,那便等你想我时会笑,不见我相思。”
“喜怒哀惧爱恶欲,一一尝个遍,哪怕是只有一点点,那便是心悦了。”
“我可以等,不着急。”
谢拂垂眸望着被虞暮归握着的手上,他想问,若是等不到呢?
若是像上一世一般,来不及呢?
但想想即便问了,虞暮归的回答也不会变,便也不再问。
他回想虞暮归方才说的东西,不外乎是七情六欲,正好是他所缺的。
他能感受到它们吗?
谢拂想了想,别的不说,大约喜是有的。
看见这个人,心情会变得轻松,会不自觉微笑,这大约便是喜了。
谢拂微微闭目,伸手将虞暮归揽入怀中,轻轻地,缓缓地,珍而重之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记轻吻。
“我努力……”
努力爱你。
微风轻抚面庞,吹过了一人,又吹另一人,仿佛这里的每分每寸都沾染了对方的气息,空气皆静。
虞暮归嗅着对方身上的苦味,一时还沉浸在自己似乎被吻了的事实中,没有回过神来。
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谢拂要郑重其事地说这种话?倾慕于谁,难道不是随心而欲?怎么会有人硬性要求自己喜欢谁?
即便是被喜欢的那个人,虞暮归也觉得奇怪。
但莫名的,他竟觉得这样的谢拂更为可爱,有种惹人怜惜的感觉,并不排斥反感。
哪怕知道现在的谢拂大约还并没有太喜欢自己,但他真的很诱人,让人舍不得放手。
思来想去,虞暮归有心说点轻松的话调整气氛。
可那句“谢公子,这算是提前预付的报酬吗”还没说出口,便听见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惊叫声!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