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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他还是有点迟疑……老朱本来想的很简单,就是单纯把这笔钱挪用,等打完仗,想办法填上,即便挖坑不填,还能把天子怎么样?
结果到了张希孟这里,竟然鼓励他向商贾借钱,还提出了一大堆的道理。
多多少少,让老朱有点迟疑,张先生能想得这么完满,自怕早就盘算……难道是那份发展工商的建议,他又有什么主意了不成?
老朱心中思忖,过了良久,他终于长长出了口气,笑着点头,“先生,那就按你的意思办……不过此事先不要大张旗鼓,免得引起人心动荡,不好收场。”
张希孟连忙点头,“主公放心,臣会安排妥当的,至于这个利息,臣看百分之三就够了。毕竟这是主公借钱,风险很小,用不着太高的利息。”
老朱见他都想清楚了,也就点头,全都听张希孟的吧!
从皇宫出来,张希孟忍不住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湿透了。回想起这几日和老朱商讨军情,张希孟都有些惴惴不安。
他不断往借钱发债的路上领老朱。
虽说张希孟没有私心作祟到影响军务,但有些时候也失去了超然淡定,显得急躁鲁莽起来……他当然清楚自己的问题的。
还不是怀里的三十万贯闹的!
你想收钱,想挥霍,想享受……就不免心惊肉跳,坐立不安。遇到了事情,就进退失据……他突然明白了郑士元的心境,他收了那么多金银,就只是藏起来,没法光明正大享受。
吃的还是豆干蚕豆,他享受到了这笔钱吗?
很显然没有啊,他就是个很倒霉的保管员罢了!
到了张希孟这里,这三十万贯,虽然不算贪墨所得,但也谈不上光明正大。他当然可以享受,却还是心中有愧!
如果说当初被动清廉,让张希孟耿耿于怀,总想有人来挑战一下他的软肋。但是真正有人干成了,惴惴不安的反而是张希孟了。
说到底,他还是个没有蜕尽小市民本色的年轻人。在他的心里,也有个金银如山,左拥右抱的美梦。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凭什么就不能享受享受?
不过当他真的拿到了这笔钱的时候,张希孟却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了,他一路走来,他写文章,教导别人。结果到了自己这里,却做不到白玉无瑕,素丝无染……还是有点自欺欺人啊!
张希孟啊张希孟,你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还谈别的东西干什么?
当真是打脸啊!
天理国法人情……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完满?
揭发朱英,甚至坏了开发岭南的大局?
显然行不通。
跟朱元璋讲,请老朱同意,这倒是没问题,但就算得了这笔钱,张希孟也不觉得能坦然花出去。
没有办法了,正好军需有个缺口,就让老朱发债吧!
张希孟随即以朱英的名义,买了三十万贯的债券……而后他写了一封长信,封存好,让人连夜去追朱英,把债券给他,也把道理讲清楚。
或许谈不上完美,但终究是解决了。
张希孟一夜无梦……转过天,他到了门下省,正好又碰上了江楠。
“张相,你可说过请我吃羊腿,鲥鱼,不会忘了吧?”
张希孟略怔了怔,笑道:“可以,中午过来吧!”
江楠欣然答应,而到了中午,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碗阳春面。
“张相?你,你怎么骗人?”
张希孟呵呵一笑,自顾自盛了一碗面条给自己,随后笑道:“你听过一句话没?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江楠一怔,“那,那这么说张相是用不着卑职了?”
张希孟含笑不语,只是让江楠吃面,江楠气得瞪眼睛,却也无奈,只能大口大口嚼着,仿佛吃的是鲜嫩的羊肉一般。
“江楠,其实我今天吃这个面条,却是比什么肉都要香甜……那一日你应该是误会了,我没有要办李相的意思。”张希孟声音略低沉道。
江楠怔了怔,突然失声一笑,“果然,李相的公子还没到岭南,就算想送钱也做不到!彼时有本事送钱的,只有一个人,而他断然不会给李相送钱!”
张希孟颔首,苦笑道:“你现在怎么想的?会不会觉得很失望?”
江楠低着头,轻声道:“可是处理掉了?”
“嗯!借给了主公,充作军费了。”
江楠竟然微微一笑,而且越笑声音越大,笑得两肩抽动,最后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抬头看着张希孟,笑道:“这么看来,张相倒也是凡人!”
张希孟轻声叹了叹,“我也不敢自比圣贤啊!”
“孔夫子早年当官的时候,也是得志便猖狂。到了七十岁,才敢说从心所欲。”江楠笑吟吟道:“张相这么快就返璞归真,在卑职看来,却是远胜圣贤啊!”
“马屁拍得不错!只可惜没有赏赐,只有阳春面!”
“阳春面好!清白!”江楠连忙夹了一筷子,添到了自己的碗里,笑道:“我现在也觉得这个比羊腿鲥鱼更香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