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吴的爱好其实挺驳杂。
摆渡星舰仍在下降,终于在侵入警戒空域颇多后趋于悬停,一时不知进退何如;
这个高度偶尔会有未搭载智能的保洁造物路过,向悬在半空的他们发来礼貌的问候。
“万籁俱寂”只是相对于他们脑海中想象的连天火炮而言,若不考虑摆渡星舰所处的位置已经深入警戒区,早该被击落,那该是一片祥和又宁静的正常景象。
释文尔该是还沉静的端坐于压缩空间中,
这让左吴脑海中忽然闪过几段古代地球的京剧,它们同那十几万本小说一样已经成了消亡的文化遗产: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这是《空城计》的唱词,它的全篇早已和原着乃至电视剧一同失传。
就这么几段旋律还是帝联考古队自一台破损的手机铃音中所提取,却依然能依稀窥得两千年前业已缥缈的羽扇纶巾,和其中蕴含的英雄气概。
只是左吴乘坐的摆渡星舰在进退两难间,忽然成了被这气概睥睨的那个。
良骨伶恍然间,想起夕殉道和离婀王向他们各自的属下动手前,分明是在裁判庭门口杀人,但所有安保造物却像无事发生般,纷纷移开目光。
一如这次摆渡星舰侵入了绝对禁入的领空,可所有防空力量却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律师轻轻吸气,擦掉额角渗出的汗滴:“我们该怎么做?是不是……有诈?要不要下次再来,从长计议?”
“不要,就这么离开,不是真的和被一座空城骗走的司马懿一样了?我可不想承认下面的海星是当世武侯,”左吴咧嘴:
“一切照旧就行,希望释文尔不后悔不用放空火力攻击我们。”
说着,左吴回头,朝艾山山和古画晴空打了个手势。
摆渡星舰舱门开启。
可以轻易毁灭一个小型政权的造物如柳叶般飘然而下。
帝联虽然尚未掌握压缩空间的技术,但不代表技术就比星海联盟落后太多,至少不会对这空间束手无策。
古画晴空越飘越慢,最终在某个恰到好处的时间点,于艾山山操纵下划出了那泛着蓝光的刀锋。
刀锋噼开虚无,在夜幕下划出了更深的黑,压缩空间内那套截然不同的物理法则争相涌出,却一头撞上了更为强大的“外界”。
物理法则激烈冲突的时间只持续了不到一纳秒,便达成了一个绝妙的平衡。
只是维持压缩空间存在的造物陡然加重了负荷,否则人为的规则不会还能缩在破了口子的压缩空间中“负隅顽抗”。
古画晴空在下面招了招手,接下来是良骨伶的时间。
每个压缩空间有不同的“法则”。
勾逸亡的是拖慢光的脚步;而裁判庭则是其中的每条“直路”,都如迷宫般百转千回,非专业人士根本无法找到直达释文尔跟前的道路。
摆渡星舰降下,自那裂口泊入。
全副武装的暴徒侵入了象征理性和规则的法庭。
机甲领头飘落,其凭那银白的色泽几乎要成为在这片空间中首次升起的胧月;它扫描着周围的环境,将数据源源不断通过物理接线传回摆渡星舰。
左吴咂了下舌。
观测数据显示裁判庭中仍然熙熙攘攘,来往人群和往常一样,怀带各自的期待或所属文明的沉重叮嘱,来这里寻求不知是否存在的正义。
有些幸运儿看到了古画晴空这轮缓缓降下的胧月,还以为是裁判庭终于觉得这里的永夜比外界还要单调,加上了些令人心旷神怡的装饰。
当然。
有见识的人也有不少,至少能认出古画晴空是战争造物的事实,却并不感到慌乱。
因为他们身边负责引导和安保的造物都未发出任何警报,更不要说做出任何过激的事情,或引导民众疏散。
就好像战争造物的到来是官方认证般。
到此的访客自然不会提出更多的异议。
良骨伶面沉如水:“……裁判长是把这里的民众当人质了?”
左吴耸肩:“或许吧,但古画晴空如果真在这里大开杀戒,那裁判长该怎么阻止?”
律师有些笑不出来。
虽然她不认为左吴会真如其所说的这般野蛮,可若释文尔将一切寄望于“暴徒的良知”,那可真是令人失望的应对方式。
或许还是有什么阴谋,良骨伶指着地图带路,目标是直直通向释文尔本体的机房。
海星人裁判长同昔日莺歌索的首领一样,也将自己的本体放置于大型计算机中以辅助自己思考决策。
只是首领彻底放弃了肉身,只留下一个大脑;而释文尔却还保有自己的身体,可以离开计算机,如同日常的上下班打卡。
计算机所在本是机密,在这片因物理法则让条条道路都迂回曲折的空间中,本来无法被外人所找到。
但有良骨伶的带路,一切便不尽相同。
左吴也乐得没人阻拦,抱手坐在摆渡星舰中,在想象此时此刻,自己与海星人裁判长哪个的样子更闲适。
古画晴空像开辟着前路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