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惟静慌乱失措的原因,是因为从来不承担重任的她骤然身兼重任,要为包括她自己在内的上百条人命负责,而且还要处理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而且只有唯一的一次生死攸关的机会,这在心理上压垮了她,但实际上伊芙已经把该教给她的东西全都教给了她,她也把按钮的位置和使用方法抄写了两遍,以她的聪明才智,在正常状况下全盘掌握这些不成问题,她最恐慌的就是在某个步骤上大脑突然卡壳,但仅存的理智告诉她,越是恐慌,就越是容易卡壳,就像是平时很拿手的科目和题型一进了高考考场就紧张得忘光光。
不过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虽然心智成熟度跟身经百战的帕辛科娃没法比,但至少也是碾压大部分普通人,现在就是背水一战,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化压力为动力,绝没有退路和妥协的余地。
“下高3000,修压078psi,完毕。”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尽量排除杂念,将注意力放在驾驶上。
飞行高度进一步降低,到了这一步,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止是她紧张得口干舌燥,空姐们更是害怕,有的空姐都已经开始用手机悄悄录制遗言了,大部分乘客多少也知道机长可能出事了,但他们除了录制遗言和祈祷之外没有任何能做的。
塔台指示道:“减速至130节,襟翼转为形态i。”
路惟静紧咬嘴唇,忍着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先减速,眼睛盯着速度表快接近130的时候,对帕辛科娃说道:“帮我拉那个杆,向后拉一个格位。”
襟翼控制杆在副驾驶的手边,系着安全带的她够不到。
“这样向后拉?”帕辛科娃的手放到她指的那个杆上。
“对!拉!”路惟静点头。
帕辛科娃谨慎地按她的要求操作。
“打开头顶面板上的着陆指示灯,通知所有乘客系好安全带。”
“点击ils,获取航向道和下滑道信号。”
“点击vs,微调下降率20。”
“襟翼转为形态ii,降落跑道是你正前方的a01。”
“点击appr,激活自动盲降。”
“观察导航显示器面板,航道是虚线还是实线?”
路惟静望向显示器,看到航道已经变成实线,便如实回复。
“扰流板预位,自动刹车中位。”
“看到跑道的papi灯了么?”“看到了!”
“放下起落架。”
随着一项项的操作顺利进行,路惟静的心情逐渐平静,虽然心里多少有那么一点儿沾沾自喜,但总的来说已经处于忘我的状态,她的眼睛里只有按钮和跑道。
帕辛科娃在旁边看着,她戴着副机长的耳机,听着地面塔台发来的一步步指令,说实话她没想到降落流程有这么复杂,怪不得路惟静需要贴纸条来辅助记忆,而且降落过程有一点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就是路惟静根本没有去碰操纵杆,全程都是点击、旋转各种按钮,将不同的按钮指向不同的刻度,但反人类的是,有的按钮需要先按再拧才生效,有的则相反,遗漏任何一步操作都会令操作无效,因为这是为了防止有经验的飞行员误操作,而不是为了方便新手。
她们都坐过不少次飞机,但每次都是坐在客舱里,坐在驾驶舱里感受飞机的降落过程还是头一次,机头有节奏地、一上一下地轻点,就像是在微澜的大海里起伏的小舟,这是因为从草地、森林、泥土、水泥路面这些地貌上空飞过时,不同地貌的比热容不同,导致上升气流强度有偏差。
不过,当跑道已经在前方触手可及时,机头的起伏波动变得更大,机身也向左侧微微倾斜,来自侧方的横风令速度变慢的飞机受到了影响。
偏了——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但没有系着安全带的帕辛科娃都看出来了,飞机中轴线与跑道中心线有5度左右的偏角。
路惟静几乎快把嘴唇咬破了,按照伊芙事先的教导,如果角度正确,从她的角度看到的papi灯应该是两红两白才对,而她现在看到的是四盏红灯,这表明可能是风力的影响导致仰角不够,通俗来说就是机头扎得太猛了。她的视线不断瞄向操纵杆,有经验的飞行员此时一定会通过操纵杆修正仰角,这個东西的操纵力道是需要亲自感受的,伊芙没办法通过口授来教给她,但如果她不去操作,飞机很可能会在跑道上来个马失前蹄。
没办法,她只得战战兢兢地握住操纵杆,向后拉——她没觉得自己用了很大力,但这东西的反馈存在滞后性,没有汽车方向盘那么灵敏,拉了一下,papi灯又变成了四盏白色,她拉过头了,只得又往前推,然后又推过头了这东西,越急就坏事。
飞行降落哪有时间给她反复试错?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机头下方的起落架就接触到了跑道。
正常降落时,飞机都会有不轻不重的一下颠簸,而他们的机头仰角太低了,这一下的冲击力非常强,如果不是系着安全带,路惟静肯定会直接从座椅上弹飞起来。
机头的起落架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冲击,从中间砰然断裂,轮子获得了自由,在跑道上欢快地弹跳着,独自去追寻诗和远方,而飞机机尾高高翘起、机头底部残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