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威城,一座名字极具色彩的城池。里面全是军营、仓库、衙署,建筑或粗犷厚实,或简陋低矮。城内最大的特点是看起来光秃秃的,种的树苗还没长成,迁大树太费事,反正现在观赏性和绿化完全没列为筑城考虑之中。
连王镡住的行宫,墙壁都是土夯,没有装潢和木板粉饰,他坐在里面还能闻到新筑的泥土的气味。
王镡翻看着长安府库、户部和前敌幕府报上来的账目,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前线数十万大军,维护衣甲兵器、军饷吃饱喝足,筑城运粮征发的数十万民夫,以及守城的镇兵补贴,一个月消耗的钱粮物资折算出来就是几百万两白银。
花钱如流水已经无法形容,这简直是大河决堤般的流失。照这样的消耗速度,若是只有唐国的财政收入,靠连年征战破败的关中那些地盘的税赋完全不能负担。
雍国、冀国和幽国,三国数百年的积累,本来富得流油,这么巨大的财富,对于任何家族来说,是万年都用不完的,但王镡拿在手里什么都没干,就出征了几次。
照这么下去,估摸着一两年时间,长安司库以及各地府库的积攒就得掏空。
王镡有种一泻千里,止都止不住的感觉。不过他表面上还很镇定,至少现在各地府库里还有东西可掏,那便没到山穷水尽火烧眉毛的时候。
大堂下面,两边分列四五十人。但此时安静得很,连飞到新城池来观摩的鸟雀叽喳的声音也听得见。
王镡对张耘菽挥了挥手,后者转头看向在场的文武官员,宣读着作战计划:“即日起,便部署围攻雒阳城,诸部应鼓舞将士士气,准备开拔。”
众将拜道:“遵命。”
张耘菽接着说道:“筑城已成,大军直逼雒阳城,不过仍然不能太急。参谋司的计划是,豫国援军没有进入河南郡,那就全军围攻雒阳;一旦豫国援军西进威胁到我攻城大军,则分出一军同豫国援军对峙。如此反复,直至豫军不堪重负,或我军攻破雒阳。”
此法虽不够霸道,却够无赖,听张耘菽这么一说,大伙儿都信心满满,认为攻占雒阳是迟早之事,胜利的希望在看得见的地方。
大堂上渐渐热络起来,参军司的官员们送来一沓纸,张耘菽一面照着雒阳城四周的地图阐述攻城思路,一面对诸部下达参谋司的军令,进行部署。堂上陆续有武将走上前接军令,反复的得令,应答声有力,充满着信心
唯有王镡没有吭声,不过脸上却佯作从容淡定,四平八稳地坐在上位。
部署妥当,王镡便下令解散,大堂上一阵万岁之声。
前面的步骤走得很顺利,只要接下来的步骤不出差错,军费耗损就还维持得住。不过要是其中一个环节失败,前面的胜利全都会失去意义。后果不单是这次东征失败那么简单。
每月的耗费账目,王镡已经看到了,这次东征耗费糜大。能够支撑得住,完全是凭借掠夺的雍冀幽三国的积攒;若是花光了家底,没干成事,将来要重新积累起国库,等的时间就长了。
这次长期大规模的消耗战之后,要想马上再来一遍,无疑就是饮鸩止渴。那么至少十年内,要东征就难以调集资源了。十年时间,天下的局面变数太大了。
王镡再度陷入年前那种微妙的忍耐之中。
就在这时,张耘菽入签押房觐见,禀报道:“平阴、平县、新成三地的豫军将领密派使者到宣威城,有意打开城门投降我大唐。”
王镡抬起头,随口说道:“豫国已经有识时务者了,很好。”
张耘菽道:“目前的局面,各地都很看好我大唐,他们认为我军定能东征成功。那些县城守将本就在豫国不得重用,跟不受重视,投降我大唐还能有个前程,鲜有愿意与我大唐为敌者。”
王镡伸手在桌面上抚平图纸,抬起袍袖,仿佛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张耘菽连忙躬身行礼道。
片刻后,王镡才道:“战线已经铺得太开,给三城武将写信去,让他们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再给任命状,秘密给其授官。”
张耘菽连忙,拜道:“圣上英明,臣即刻去办。”
张耘菽接着说道:“沂国与豫国有旧怨,虽被豫军打得苦苦求和,但只因摄于豫军武力,仇怨并未化解。如今我大唐气势如虎,沂国也可能愿意落井下石,趁机攻打豫国,使其后院起火。臣进言,派使者去沂国,与沂国结盟,盟约合攻豫国。”
王镡想了想,说道:“从沂国那边反馈来的消息看,沂国能够同我们结盟的可能太小了。豫国被灭,荆国、沂国、徐国,就同我大唐彻底接壤了。参谋司要制定一个方案,首要就是防止三国合流,其次就是三国合流之后,我们该怎么应对。”
张耘菽拜道:“遵旨。”
张耘菽告退,所有人都忙活着准备行动。
数日之后,天气晴朗,宣威城内的大军如期出动。大军中金色伞盖、鎏金銮驾随行,但伞盖底下是空的。王镡身穿甲胄,骑在马上随军东行。
浩浩荡荡的军队前不见首,后不见尾,雒水北岸的人非常多。水面上,风帆如云,几乎将整个水面都覆盖住了。对岸一队队骑兵正在策马奔腾,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