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动篝火,长夜格外漫长。
坐在空地上的将领们,却眼神发亮。军队是一个整体,若是有一致的敌人,他们格外团结,格外相信自己人。
洪斌的话,通过口口相传,传到他们耳朵里。
忽然,几名队长、都虞候站了起来,冲那些看守他们的侍卫而去。
“坐下,谁让你起来的?”
“屙屎!”
“回去!”
“老子都要死了,屎都不让屙吗?”
“回去,上前者死!”
“兄弟们,冲过去,冲出条活路来呀!”
瞬间,看守的侍卫们被数百将校淹没。幕府内,无数的侍卫和缉事卫,抽刀蜂拥支援过来。
而这些将领们中,一个身影却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
呼哧,呼哧!
洪斌头也不回,快速地跑着。掠过花园中的花圃,冲过树林。
再往前,再往前面就是幕府校场的围墙,那处有个狗洞!
唰唰唰,脚踩在草叶上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刺耳。
平时那些人畜无害的枝叶,现在却刮得他面颊生疼。洪斌的脸上已经被划出了几条血檩子,可他擦都没擦,依旧快速地朝前跑着。
突然,他在经过一处矮小灌木丛时停住脚步,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黑暗。
“擦,你怎么不跑了?”
两个缉事卫狞笑着从黑暗处现身,手里还拎着两根短棍。其中一人开口说道,“我们兄弟,还等着打你的闷棍呢!”
另一名缉事卫则是警惕地看着洪斌:“洪营将,听话未必死!站那别动!”
周围出现许多脚步声,两名缉事司卫缓缓上前,警惕着洪斌暴起。
“你是怎么知道,这有人守着你的!”先前开口的缉事卫,边走边道。
洪斌不断后退,看着他们,脸上却没什么惧怕,反而是在笑,说道:“末将少年从军,在军中时没少被人欺负。以前,他们最爱捉弄末将的办法,就是打末将的闷棍!”
说着,洪斌笑了起来,就在身边出现数十缉事卫的那一刻。
他突然回头,冲着喧嚣中的幕府,大喊道:“王爷!末将先走了!”
说完,他眼睛一闭,紧咬牙关。
缉事卫大惊失色,一拥而上,把洪斌紧紧抓住。
但是,他们抓的,是一具软绵绵的尸体。
“他也在牙里藏了毒!”带头的缉事卫气急败坏地掰开洪斌满是鲜血的嘴。
“抓到没有?”这些人身后,何莒带着人,已经赶到,焦急的开口。
“指……指挥!”带队的缉事卫羞愧地说道,“属下们失职……”
何莒已经蹲下身,翻看洪斌的尸体,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废物!”何莒站起身,啪啪就是两个耳光,他大骂道,“缉事司怎么养了你们这群废物,连个人都抓不好!居然让他给死了,你让老子如何交差?”
被打的缉事卫捂着脸,支吾道:“属下们也没想到,这些人全都是死士!说死就死,一点都不含糊!”
“他们犯的是凌迟的罪,自然不怕死!”何莒脸色阴沉,叹气道,“这事,越闹越大了!”
说着,何莒眼神一凌,冷声道:“去!把那些闹事的将领中,带头的都抓起来,严刑拷打,撬开他们的嘴!”
“喏!”众缉事卫脸上都带着愤恨的表情,应声而答。
他们是缉事司,办案抓人无往不利,可是在这临清城,他们却颜面尽失。他们有一万种办法对付活人,却对死人束手无策。
天似乎亮了,空气中带着三分水汽。
“圣上!圣上!”
王镡在王栩的轻唤中睁开眼,翻身坐起,问道:“嗯!有结果了?”
王栩撩开帷幔,说道:“真让圣上说着了,第十军幕府确实不干净。代王身边的洪斌……”
“人呢?”王镡不耐烦地打断道。
“死了!”王栩低声道,“嘴里藏了毒药蜡丸,自己咬碎了!”
王镡起床的动作停了片刻,脸上露出几分冷笑。有些讥讽,有些凶狠!
“代王呢!”
“刚刚,已经过去了!”
“走,过去看看!”
清晨,空气中的水汽不是露水,而是细雨。
王栩踮着脚尖,举高一把大伞,挡在王镡的头顶。
王镡披着一件斗篷,尚未梳洗的头发有些凌乱。行走时伸出一只手,任凭雨滴落在掌心。
“临清的雨,比长安的冷!”
王栩不懂王镡为何发出这样的感慨,但凭着他侍奉了几年的经验。圣上现在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还是不说话的好。
不但他没有说话,跟着王镡的侍卫们也是一言不发。
不多时,王镡来到事发地。
雨大了,洒落在石板上噼里啪啦。洒落在王镗所坐的石亭中,洒在那绿色的琉璃瓦上,发出珠子碎裂的声响。
从侧面望过去,王镗一脸凄苦。
他像个失去心爱珍宝的孩子,无助且委屈,又有些不敢发泄的愤怒。默默地看着,地上那用白布盖着的尸体。
似乎,是听到了王镡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