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到十分。
直到这时候才看得出大老爷夫妻俩的城府。
不要说大老爷,就连大太太都是若无其事,要不是眉宇间带了心事,这半个月犯了两次哮喘,七娘子还真要以为大太太是货真价实的不知情了。
大老爷更是行若无事,进进出出毫不顾忌,在浙江省的动作一点也不小,只是这小半个月,就有个官员落马,其中就不乏当时由他口述,让七娘子写信过去示警的人家。
和盐铁沾边的人家,哪一个手里能干净得了?年先生手底下盘出来的帐,更是清清楚楚、罪证确凿……朝廷里鲁王又被弹劾侵占民田侵扰藩属住民,正是自顾不暇的时候,这一轮狂风骤雨一样的攻势到了此刻,才是风雨最密集的时候。
皇上又在这时候传出了身体欠佳的消息,传令江南,将欧阳家的几个良医征召进了宫廷,权仲白也再度住进了掖庭寸步不离。
朝政在这一月间,已是风云变色,有了山雨欲来的意思。
五娘子在这当口偏巧又病了,恰好欧阳家的良医不在,大太太又闹着打听哪家医生好,郑重请上门来开药,府内府外,天天都不得消停。
七娘子也就顺势进了月来馆探病。
这几个月来,五娘子真是越发见瘦。
眉宇间那股子少女特有的毛桃似的青涩,一下就随着丰满的脸庞一起消失了,越发显得眼若秋水,眉似远山,有了女儿家的娇媚之意。
识得情滋味,有了心事,自然而然,就少却了那股理所当然的天真与任性。
只是安安静静地靠躺在床边,垂下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斑斓虎,见到七娘子进来了,才一抬眼笑着招呼,“七妹来了。”
和上次来探病的时候,那股子近乎偏执的狂热比,这一次,她的表现就正常多了。
太正常了。
七娘子心底还有三分提防,客客气气地道了声,“五姐可大安了?”就隔得远远地,在板壁边上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五娘子垂下眼,嗤地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只是在这一声笑里,还有她惯常的颐指气使,所剩下的一点影子。
“大安?”这话里多了一分愤世嫉俗的味道,“含混着能过得去就行了,什么大安不大安的,谁在意。”
五娘子从前是再没有这样的语调的。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正是心热的时候,又是一路万千宠爱地长起来,虽骄纵,待人却也带了坦承,光风霁月胸怀洒落、自有一股慑人的魅力。
现下识得愁滋味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收了起来,随之不见的,还有过剩的自信与自爱。
七娘子微微皱眉,心底浮现出少少惋惜,旋又释然。
每个少年少女,谁不要经过这样的一段挫折。
“你自己不在乎自己,还有谁会在乎你?”她皱眉轻责,“五姐,自尊自重四个字,你是不记得了?”
五娘子又嗤地冷笑了起来。
垂首拨弄着斑斓虎的姜黄色皮毛,半天,才慢慢开口。
“前不久娘再问我的时候……我点了头。”
丝丝缕缕的伤心,终于初现端倪。
七娘子一怔,“五姐是说——”
“我对娘说,表哥是个磊落人,若是他肯上门提我,我也——也就肯嫁他。”
五娘子抬起眼,注视着她。
双眸黑嗔嗔深不见底,就像是两颗黯淡的黑曜石。
“杨棋,听了这话,你——后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