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亮去洛阳外城西北观看中军习武,顺道又去了一趟金墉城,中午回来得有点晚、午膳时间已过了。不过厨房里还给他留了饭菜,他便在阁楼偏厅里吃饭。
这是大锅飯,油盐食材卫生都没问题,就是卖相不太好。秦亮倒是吃得习惯,以前他在曹爽麾下做官时,便喜欢在这里蹭午饭。庶民几乎都是吃两顿,大将军府的午膳简单、起码有得吃。
人有更关注的东西时,对生活细节的要求反而不高,因为心思不在上面。
汤汤水水煮的一荤一素,下大米饭。秦亮一边吃,一边放松地拿出一副地图来看。
按照他的设想,想把伊水到汝水、伊水到颍水之间,用石板、烧砖修建硬化路面,形成可以行驶四轮马车的高速通道。
不过目前秦亮正在派人考察核算,估计工程的可行性。粗略想来,还是可能办到的,毕竟在平地上铺路、比起修缮长城的耗费小得多。
然后把士家全部安置到河南尹、颍川郡、陈留国、河内郡一带屯田。通过运载量大的车轮舸、四轮马车提高通行效率,再把五分之一轮休、改为四分之一轮休;则可以减少中军将士在路途上的辛劳,增加将士与家眷团聚的时间。如果财政有所改观,将来再发一些钱币军饷补贴,必可提高中军将士的忠诚度。
而不会像以前一样,朝廷准许某士卒一家脱离士家身份、竟是一种恩赏!
实际上这两年中军的待遇、已经有所改观,主要体现在田税上。秦亮每年向铁官派发任务、制造曲辕犁,先租赁给士家,同时推广堆肥。节省了耕作劳力、每家可以多分一些土地,同时亩产提高,但规定的田税绝对数不变,所以税率是有所降低的。
地方兵屯、民屯都是朝廷直接掌握的人口,但是秦亮暂时没去动制度,曲辕犁与堆肥倒是可以渐进推广。因为若要取消错役,最好配套分权;没必要明知有隐患,还要去踩一遍坑。
就在这时,宗正秦朗跟着朱登走进偏厅,便是秦亮的族兄阿蘇。
阿蘇上前揖见时,秦亮手里端着碗,遂只是微微弯腰还礼,语气随意亲近地问道:“族兄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阿蘇答道,然后看了一眼秦亮面前简单的两只菜碗,神色有点诧异。
毕竟秦亮累积军功、朝廷几次给他增加食邑,到现在已经是万户侯了,不该缺钱才对。
秦亮也懒得解释,指着对面的筵席道:“族兄在我这里,不要客气。”
阿蘇拱了一下手,便跪坐了下来。
秦亮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很快就把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提起茶壶倒了一碗水,将仅剩的饭粒也涮了涮、当成汤给喝了下去。
他的体型不算壮,但是饭量很大,就这还没吃太饱,不过也勉强够了。
阿蘇东拉西扯道:“听说大将军在关中屯田,曾亲自下地耕作?”
秦亮随口道:“我在冀州家乡时就会种地,不算什么。”
阿蘇沉吟道:“仲明是干大事的人阿。”
秦亮放下碗筷,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阿蘇的神色,感觉他似乎不太像是揶揄什么,这才开口道:“我其实也不是很想做大事。”
他随口这么一说,却不是在忽悠阿蘇。
如果追根溯底,长期来看、他对改变世道的根本几乎毫无信心,这一点秦亮与现在的道家倒是有点像。却不知是受了魏朝的风气影响,还是他本就如此看法。毕竟很多年之后,有些东西仍是无解。
但只要不去深思哲学与真理的层面,那么利用不对称的见识、还是可以做很多事。意义大不大不好说,回头一想、生存是不需要意义的,他根本不能后退。
阿蘇刚才的神情很正常,但这时他垂目想着什么的样子、又让秦亮无法确定了。
闲谈还是机锋,往往叫人难以分辨。
唯有时而黯淡、时而惨白的光线,缓慢地随着云层里的太阳变幻着。
风从阁楼后面灌进来,风声噪音之中、环境却仍显得很宁静。大概是因为只有两个人、这么面对面跪坐着,家具陈设也很古朴,气氛如此,与声音无关。
秦亮直接问道:“族兄在想什么?”
阿蘇道:“不知为何,忽然间就想起了儿时的不少琐事。”
秦亮点了点头,一副倾听的模样。
阿蘇长着络腮胡的脸上,神情变得复杂起来,而且脸色开始变红:“人长大了确实好一些,大家懂事了,自己也懂事了。反是孩童什么都敢说,全然不给面子,且爱着学道听途说的话。”
秦亮问道:“什么话?”
阿蘇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伸出手背道:“这道疤许多年都没好,当时我想打那人,却不甚打在了墙壁上。”
秦亮想了一下,能猜出肯定是某种侮辱人的话,比如乌龟儿子?
阿蘇的生父是秦宜禄,经历确实很憋屈。
秦宜禄的妻子被曹操抢了,但若他真能想通,安安心心跟着曹操,至少不会死。但他显然没想通,先是跟着张飞反叛了;反叛到底也好,结果中途后悔,又被张飞给砍了!
既没能苟且偷生,也没保住名节,可谓是受辱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