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没有烧开, 而是被他折成三角形,压在一块小石头下面。
何疏拿出笔蘸了点朱砂, 在石头上点了一点。
“凭谁问来路,拨得云雾开。”
石头下面的符纸竟忽然无火自燃,符火所起的白烟迅速向两边扩散,仿佛两条蜿蜒开去飘忽不定的丝带。
与此同时,何疏听见耳边传来啪的轻微一声细响,像什么薄膜破开。
何疏扭头四顾, 发现四周树木好像又跟自己刚刚看见的不一样了。
广寒整站在前方一棵树下,抬头仰望。
何疏松一口气。
“刚我被迷障困住了,你怎么不来找我,还有闲心看树呢?”
广寒转头在嘴边放了根食指, 无声嘘了一下,示意他不要聒噪。
何疏好奇心起,三下五除二将那石头下的符纸残火扑灭,快步走到广寒旁边,也学他抬头去看。
后来回想, 何疏都无比后悔这一刻自己的举动。
当时哪怕是稍微犹豫个一秒半秒,或者不走过去, 他都不会遇到自己此生能列入十大惊悚时刻之一的场面。
但那时候他看见广寒,就下意识选择了信任, 紧接着抬起头——
他看见了一个人。
对方半蹲着站在树上,也正朝树下他们这里张望, 嘴角微翘, 还带着活灵活现的表情。
那表情, 何疏再熟悉不过, 甚至天天都能看见。
因为——
那正是他自己!
他自己的脸, 出现在自己头顶上!
何疏惊骇莫名,下意识想后退,却不知被什么绊倒,整个人坐在地上。
幸好屁股下面不是泥洼,不止于泥水飞溅浸湿,但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了,刚才那一眼,突如其来,毫无心理准备,他已经不算胆小,却仍差点魂飞魄散。
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看见自己?
镜子,照相机,以及其它各种影像设备。
唯独不是在森林里,抬头仰望的时候,发现树上也站着一个自己。
何疏不由会想,假如那个何疏才是真正的何疏,那此刻他又是什么?
他还是何疏吗?
双手温暖柔软,隐隐可见读书时虎口因为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手心的纹路也是他所熟悉的,下面则是流淌的血液经脉,手腕还有一颗红色小痣。
过了几秒,何疏才想起朝广寒的方向看上一眼。
刚才从头到尾,广寒都没有出声。
他抬起头。
广寒果然不见了。
何疏皱着眉头,强忍那种不适感,再往树上看去。
那个“自己”也不见了。
所以是幻象?
不,那种感觉太真实了,何疏也没有感觉到任何邪异,不像之前窅魔或小惠故意营造出来的幻境。
他闭了闭眼,试图让心情平静下来。
耳边传来小鸟穿过林间的快活鸣叫,间或擦过枝叶引起婆娑动静,也许这平静悠然中还隐藏着不知名的危险,比如有什么毒蛇正无声穿梭,盯着某个毫无所觉的猎物……
何疏念了好几遍清心定神咒,才终于缓缓睁眼。
还是那片森林,自己也还是坐在原地,甚至连手边那片树叶的位置也没变。
当然,无论是广寒,还是树上那个“自己”,依旧是不见的。
何疏察觉了。
这里的诡异程度,可能超过新寰大厦,或者自己待过的某种幻境。
但如果不是邪物作祟,又会是什么缘故?
真正的广寒又去哪里了?
换作平日,他绝不会轻易离开没留下只言片语,现在是否遇到什么变故,被困住无法脱身?
“我们……你那边……”
“But……”
“@#%%¥%……”
断断续续的对话由远而近,除了中文和英文单词之外,还夹杂叽里咕噜,何疏听不懂的语言。
不会又是幻境吧?
既然现在一时半会找不到出去的办法……
他维持坐在地上的姿势,决定静观其变,兵来将挡。
那些交谈声越来越近,除此之外还有脚步声,以及人为用外物拨开周身草木的动静。
“前面好像有人?”
这句话是用英文说的。
紧接着,大部队的脚步声急促过来。
何疏终于看见人了。
粗略一数,起码有十来个,有男有女,后边还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蒋思因和小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何疏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找到他们。
但两人双手背在身后,被这群人推着走,神色也懵懂慌张,显然这群人不是什么好鸟。
何疏的视线从他们全副武装和背后鼓鼓囊囊扫过,寻思对方身上可能还带着武器。
除了这些现代化装备的人之外,还有两个全身黑色长袍,长相虽然是东方人,却明显不是中国人的男性,从他们满脸沟壑上看,也许是四五十,也许是六七十,何疏很难估量他们的准确年纪。
短短几秒钟,他大概心里就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