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长毛的毛文龙心里发毛,忐忑不安押送刘招孙走向刑场。
刑场周围,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开原百姓,还有些海西、朝鲜的商人,全都不怀好意望向毛文龙。
事发仓促,很多开原人听说做好事的刘参将要被一个沈阳来的大官砍头,纷纷从家里赶来围观。
熊廷弼为了能顺利斩杀刘招孙,同时不必要的伤亡,不惜自己身涉险地,只带了五六名辽镇将官,就来了开原城。
结果发现人带少了。
如果熊大人能像后辈袁崇焕那样,在斩杀毛文龙之前:
多一点关爱,多一点耐心,多一点演技,多喝一杯酒,
就不会出现各种意外状况。
刘招孙或许也能像毛文龙那样,名垂千古,成为后世有志之士的缅怀对象。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熊廷弼和辽镇将门千算万算
他们算准了建奴撤军的准确时间,算准了城中残余明军的兵力数量,算准了城中军队的粮草储量,甚至算到了刘招孙最后的遗言:
“不要杀我麾下兄弟,我义父在西南土司山洞藏有银子,几百万两,都给你们!”
然而这些人却永远算不到战场之外的细枝末节:人望
对这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毫无底线的人来说,遭受兵灾后还能继续支持刘招孙的开原百姓,是他们不能想象,也无法理解的。
就像康应乾,不能理解刘招孙所谓的大道。
“所谓大道,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康应乾望着行将赴死的刘招孙,望着眼前民情汹涌,想起昨晚讨论的大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毛文龙现在对大道就很不理解。
他喉头蠕动,假装无视周围投来的鄙夷憎恶的目光。
这位被董其昌称为奇侠绝伦的伟男子,此时手心发汗,越发后悔自己来开原蹚这趟浑水。
刑场四周,不时有后面赶来的辽民,低声询问前面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刚刚剁完溃兵的辽民,身上还沾着骨头渣子,再加上一夜未睡眼睛血红,形象颇为瘆人。
“刘招孙,老子奉上官之命,莫怪老子,”
毛文龙现在只是叆阳小守备,熊廷弼入辽后,他被招到了沈阳,跟着熊大人砍人。
经略大人让砍谁,毛文龙就砍谁,这几日毛文龙砍了三个参将、两个游击,顺刀都崩了两把,在他眼中,这些辽镇将官喝兵血,吃空饷,死不足惜,最好能多砍他们几次。他相信,把这些将官都砍光了,皇上说的平辽大业就能实现了。
毛文龙就这样从沈阳一路砍到开原,直到今天砍刘招孙。
在毛文龙看来,他现在要砍的这个参将和其他军头很不一样。
长相俊秀,为百姓爱戴,气质洒脱豪迈,出手阔绰,张口就是两百万两······
毛文龙知道刘招孙守卫开原,与鞑子血战,击退四大贝勒,敬他是条汉子,估计此人身上还有很多优点,只是他时间有限就不一一列述,毕竟经略大人还在催促。
毛文龙扬起了刀。
“毛将军,别杀我兄弟,我有银子!几百万两银子!真的,在成都,你带银子去皮岛吧,去做你的········”
毛文龙抡起刀把,打在刘招孙后背上,骂道:
“妈的,老子敬你是条汉子,想给你一个痛快的,你还唬我,李如柏那么贪,家中才抄得六万银子,你说你有两百万两?!”
刘招孙全身被绑,毛文龙这一击之下,他摔倒在地上,脸贴在了尘埃里,鼻尖嗅到溃兵们留下的血腥。
最后时刻,他脑海中浮现出归圆寺老和尚讲禅的画面。
“冤冤相报何时了,刘施主,正所谓这一世你杀他,下一世他杀你,再在后面某一世又是他杀你,戒就是停不下来!在相互你杀他,他杀你的不断轮回中,一方停止了,不杀了,自然这个相互杀的轮回也就停了,那么在杀的这个业果中也就解脱了...”
他身上鲜血淋漓,像是从血水中捞出来一样,极度虚弱,歪歪倒在地上。
毛文龙将犯人重新拎起,把他脖颈后面披散的头发拨开,这样更便于砍头。
刘招孙呆呆望向前方,也不知在看什么,眼神已经开始变得迷离。
刑场上顿时人声鼎沸,远处几个女真人大声叫嚣着,不知在说什么。
一个怀抱婴孩的女人,手持短刀,一步步朝毛文龙走来。
人群后面是荒草丛生的野地,几十个朝鲜商人潜伏在野地里,朝刑场那边张望。
为首一人望向毛文龙,缓缓举起了手中开元大弓。
“金将军,城外都是辽兵,如何带刘参将出去?”
朝鲜副将金应河将那把祖传的两石开元弓拉满,顺着箭簇望向闪动的目标,忽然松开了弓弦。
“我们不出去,我们要追随刘参将,”
“经略大人,此地不可久留,没想到刘贼来开原半月不到,便能如此蛊惑人心,末将看这城中多有刘贼余孽,等斩了他,便赶紧回沈阳吧,”
靖东营游击祖大寿,抬头望向前面聚拢上来的辽民,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