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材粗壮的巴牙剌被刘招孙家丁押到两人身前。
总兵马林散漫的目光重新汇聚起来,面朝那名巴牙剌,身子不由微微前倾。
“镶蓝旗牛录额真巴音布,马总兵,你认得此人吗?”
“化成灰我也认识,说!你把我儿子尸首弄到哪里去了?”
尚崖间之战,北路军统帅,总兵马林的幼子——马昭远,最后时刻为掩护父亲撤走,陷入巴牙剌重重包围。马林最后远望见儿子时,他正被一名凶悍巴牙剌斩首。
逃回开原后,马总兵整日酗酒,让自己的神智离萨尔浒远些。现在,望着眼前这个杀子仇人,痛苦如辽东的倒春寒,笼罩全身。刘招孙看见,马林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我知道,女真习俗宠爱幼子,所以努尔哈赤给多铎、多尔滚最多的牛录。马总兵久居辽东,想必也会受女真习俗浸染,很疼爱马昭远吧?我与义父在浑江岸边,击溃镶蓝旗,虽然没有阵斩罪魁祸首阿敏,但也擒获了不少牛录额真。我已派人审问清楚,这个巴音布,就是杀害马总兵至亲的人!所以末将就把他带到开原来了。”
刘招孙说罢,挥手让两个家丁将牛录额真松开,巴音布抬头瞟了眼刘招孙,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赶紧又低下了头。
此时马林情绪稍稍恢复,轻轻摇动手中的墨竹纸扇,又恢复了他儒将的姿态。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刘招孙,开口道:
“我与你父亲交情匪浅,算是过命的兄弟,说吧,你来开原想要什么?”
刘招孙猛地站起身来,吓的巴音布连连后退。
“我,要,在,开原屯田,我要把我手下转为军户!”
马林微微一怔,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好听的笑话。转忧为喜:
“军户?我没听错吧?这年头还有人想当军户!你是在浑江打仗打傻了吧?我们开原这里没有多余的土地给你。即便是有,你也拿不到。你以为你带来的那点兵够干什么?送客!”
马林说罢,拂袖而去。临走时狠狠瞪了巴音布一眼。
“马总兵,我们刘家拿不到,如果努尔哈赤来拿你给不给?他能杀你最爱的幼子,也能杀你其他儿子,当然还包括你!我知道,你和沈阳的那群辽镇将官不同,你和鞑子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我今日才来找你。”
马林走到门口,听见这话,忽然站住。回头看了眼这个小小守备,眼神颇为复杂。却听刘招孙接着说道:
“巴音布只是送给马总兵的小礼物,末将麾下足有三万人马,可以帮你守住开原。我们只要城北的一万亩抛荒地。”刘招孙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刻意强调道:“是租种!”
马林冷冷一笑:“刘綎手下才一万五千个南兵,你还真是大言不惭!”
“是我新近招募的辽人,三万是往少了说,四万兴许也是有的。”
马林不再说话,这几日辽中的各种传言他也听到些,基本都是关于这个小小守备的。什么招魂啊,驱鬼啊,通过作法击败后金大军。对这些鬼神之事,马林向来是嗤之以鼻。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马总兵这样,睿智过人。
现在追随刘招孙的难民,保守估计超过五万。在后金残酷迫害下,苦难深重的辽人,已经将这个横空出世的小小把总当成他们的救星。
随着沈阳周围难民的骤增,辽镇将领也越发不满。
有人将刘招孙比作当年勾结蒙古祸乱宣大的白莲教头目罗廷玺、赵全等人,在他的蛊惑下,辽东良民可能会变成嘉靖年间丰州的白莲教众,危害甚于建奴。
当然,现在刘招孙这个小小守备上不了台面,也不值得言官御史老爷们去弹劾。
随着刘招孙后来继续升迁,关于他在辽东山东等地勾结白莲教、萨满教、喇嘛教甚至天主教的罪证越来越多,在言官口中,刘招孙也将成为大明武官中为一己私利丧心病狂的典型,不过那都是后话·····
如今在辽镇,一些李如柏部下,建议将刘招孙就地正法,免得鞑子还没来,他便在辽利用萨满教掀起一场类似嘉靖年间庚戍之变那样的暴乱。
这些天马林也在担心开原城安危,他做不到像抚顺驸马李永芳那样,一矢未发便开门投降,认贼作父。
杀子之仇不能不报,他也看不惯努尔哈赤在建州的所作所为。马总兵判断,这个人们口中的英明汗,最终会露出他杀人如麻的真实面目。
马林手下这支残兵是从萨尔浒之战败退下来的,主要来自宣大、蓟州等地。眼下士气低迷,草木皆兵。前几日,一伙正蓝旗哨马出现在开原城附近,便把一名宣大兵士活活吓死。凭这些人是守不住城的。
眼下开原乃世战之地,这刘招孙当真能守住?
马林想了一会儿,眼前这个新晋守备颇有些实力,但是还不相信他能在辽中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他还是决定亲自去沈阳看看刘招孙口中的三万人马到底是什么货色,然后再做决定。当下便道:
“此事容我三思,刘守备来开原一趟也不容易,今日就在府中歇息。”
刘招孙连忙拱手,婉拒道:“军中事物繁忙,待马总兵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不迟。我等先回沈阳,这个巴音布就当礼物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