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娥之事处置妥当,周钧又将精力放在了周则的婚事之上。
三月十七,六曜先胜,宜祭祀、嫁娶、祈福、裁衣。
一大清早,周钧陪着周则去了北里南曲,在春幡楼行完催妆、又过了障车等一套习俗。
钿钗青衣的虞珺娘,在周则的相迎下,上了南曲为其准备的马车。
周则自己,上了周家的前车,御轮三周,先归宅里。
后车在北里送嫁队的陪同下,一路敲锣打鼓,最终来到了周家的大门前。
此时,整条坊街早已是人山人海,喧嚣鼎沸。
周钧带着家中下人,坊中又有丁役相助,总算是堪堪维持了秩序。
待得虞珺娘下车,整条坊街的气氛顿时到了最高点,周钧又指挥下人将早已备好的饴胶和喜糕,分发给周遭的街坊和看客,寓意讨个彩头。
一场婚礼下来,周钧忙前忙后。
到了晚上回到房中的时候,他早已是疲倦不堪,倒头便睡。
第二天上午,周钧堪堪醒来,已是天色大亮。
萧清婵一直守在床边,看见他醒来,开口说道:“周大郎和虞珺娘人在外屋,正等着你。”
周钧听了一阵疑惑,二人新婚,不多在一起你侬我侬,跑这里来做什么?
简单洗漱,周钧出了卧房,只见到周则和虞珺娘坐在外屋,不疾不徐,正吃着煎荼。
见到周钧出来,周则和虞珺娘站起身,走到前者面前,躬身一拜。
周钧吃惊问道:“这是做什么?”
周则嘴笨,口中只是称谢。
虞珺娘开口解释道:“昨夜,大郎与妾身说了许多二郎的事情。从那诗社入会、考中举人,再到行卷文章,还有《梁祝》话本,静坐求全等等。我夫妇二人原本还未察觉二郎用心,昨夜一叙,却是明白了。”
这话说完,虞珺娘引着周则又向周钧躬身一拜,口中称道:“谢二郎成全。”
周钧连忙扶起二人,开口称道:“有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们二人能走到一起,也是凭着坚定的情谊,他人相助不过是从旁罢了。”
周则说道:“二郎此言差矣,倘若没有你从中转圜,为兄万万不能娶得虞珺娘为妻,事情倘若最坏,可能如梁祝一般,只能以命证身。”
虞珺娘又说道:“二郎与我夫妇,不仅有成人之美,更有活命之恩。此番恩情,妾身与大郎自当结草衔环,尽心图报。”
周钧无奈说道:“言重了。”
周则和虞珺娘没有言语,只是躬身再拜。
待得二人出了厢房,萧清婵走到周钧身边,一边帮后者整了衣裳,一边小心问道:“清婵曾在书房中找到一废稿,想来应是二郎做的行卷。”
周钧听了,先是一愣,仔细回想,好像确有此事。
萧清婵犹豫片刻,又问道:“平素与二郎相处,清婵知郎君有文才,明明能够以文入道,但却甘愿守拙,不肯显山露水,不知是为何?”
周钧心道,抄文章能抄多久,早晚都会有露馅的一天。
而且,那安史之乱就在眼前,即便文才盛世如李太白者,又能于政局有何作为?
朝中争权争不过李林甫,简在帝心又不如杨贵妃的舅子,想要劝皇帝励精图治,偏偏玄宗又好大喜功、摆弄权术、亲佞小人、醉心玩乐。
这种时候,倘若想要救人济世,一个劲的只顾出名争宠,将自己过多牵涉入朝堂之争中,反而会让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威胁,并不是一件好事。
闷声低调,积蓄实力,寻得贤良,开辟新土,以应对未来的大乱,才是正经的做法。
但对萧清婵,周钧自然不能道出心中所想,只是说道:“某承了祖业,做了奴牙郎,即便文才再好,按照朝制,为了避嫌,将来升迁也难以入得高位。”
“但是,兄长却不一样,他自幼读书,又勤苦功课,如今春闱及第,只要有人推他一把,将来或许就能入得朝堂。”萧清婵听到这里,眼中有了些雾气,开口道:“二郎承了牙郎,操持贱业,是为了孝;甘心守拙,为大郎行卷,却是存了义。清婵见过许多世家子,口口声声自诩德才,却皆不如二郎。”
周钧见萧清婵眉目如画、眸中流光,不由撇开头去,说道:“哪有你说的那般贤德,我也不过是顺势而行罢了……”
过了几日,周钧寻了闲暇,按照约定去北里中曲见解琴和宋若娥,又陪着她们去往灞川别苑。
宋若娥的行李,虽然舍了不少用度,但依旧装满了两辆大车。
经历过之前的风波,她的身体虽然还是有些疲乏,但精神气总算好了些许。
因为要见灞川别苑的主家庞公,平日里向来素面朝天的宋若娥,极为少见的施了粉黛,又打扮了一番,整个人只显明艳绝伦、仙姿玉色,周钧初见,险些没有认出她来。
车队行至灞川的湖畔,解琴掀开马车的帷帘,瞧着车外的湖光山色,一阵感叹。
周钧骑在马上,朝远处看去。
只见湖畔处,屈家父子正带着民夫和村人,在巨大的土坑中,不停和着煤灰做成的火泥。
而另一旁,还有不少人,正在忙着筑造地基、切锯木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