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揣着沉甸甸的原稿,周钧骑着马赶向家中。
《梁祝》话本的主笔是宋若娥和解琴二人,而周钧依然只占了阚录的职位。
临行前,宋若娥也对周钧说,《梁祝》一书怕是她最后写成的话本了。再往后,她嫁去钟家,便要开始相夫教子的生活,再也不会踏足长安了。
周钧虽然感到有些惋惜,但依然尊重宋若娥的选择。
在路上,周钧想的是,宋若娥帮了不少的忙,自己应当准备一件像样的随礼,在对方临行之前赠予她。
顺着坊街向前行了数百米,周钧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再定睛一看,那个坐在墙角石阶上的身影,居然是在长安城中两次遇见的老道士。
想起西云娜无意中提起,有个老道士曾经暗中出手帮过自己,周钧翻身下马,来到老道士的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两手裹在袖中,正晒着太阳的老道士,慢慢睁开眼睛,瞧了周钧,又闭上眼睛问道:“那祆教的圣女见着你了?”
周钧:“未曾相见,只是托人捎话于某。”
老道士叹了口气:“那妮子有点本事,但岁数太小,沉不住气,学不来她师傅的气定神闲。”
周钧听见这话,心中压抑不住好奇,开口问道:“敢问道长是?”
老道士:“某姓罗,名公远。”
周钧听了心中一惊,罗公远乃是中唐时期著名的道士。
史书有载,罗公远在宫中除祟驱妖,召龙致雨,就连唐玄宗和杨贵妃都拜其为师。
罗公远虽然道法玄妙、又法力高强,但素喜直言讽政,常常惹得李隆基恼怒不已。
有一次,罗公远传授道法的时候,又有意留手,惹得圣人大怒,新仇旧恨之下,李隆基便下令将其装入麻袋,又以重石压杀。
结果,罗公远从袋中消失,数个月后,就出现在了蜀地。
想到这里,周钧朝罗公远躬身行礼道:“素闻罗道长道术通天、法力高强……”
罗公远打断周钧道:“哪里有什么通天的道术,不过都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听见这话,周钧一愣。
罗公远说道:“世人急功近利,眼里只有那些点石成金、呼风唤雨的水火把戏,真正的大道,却无人去关注。”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罗公远站起身来,顺着坊街朝前走去。
周钧想了想,牵着马行在他的身后,开口问道:“罗道长,所谓大道,究竟所指何物?”
罗公远:“日月盈缺,生死得丧,归衡守一,安平天下。”
周钧低下头来,开始细细咀嚼这十六字。
罗公远又说道:“天下之势如日月盈缺,盈满外溢则成缺,缺阙得引则向满。所谓大道,当是在盈缺交替之时,关注变化,协调天地。以此法使得世道归衡,守得存一。”
周钧心中有些疑惑,听罗公远话中的意思,对方似乎已经察觉到不久之后,天下将有大乱。
仔细思索一番,周钧开口问道:“如何才能知晓何时盈缺交替?”
罗公远:“盈缺变化之时,天地当有征兆。日月异变,星位篡动,命数更改,皆是如此。”
说完,罗公远看着周钧说道:“这天地之间的变化,虽说是变数,但也是命数,总也有个大道行之。”
周钧隐约有些察觉,这罗老道话中有话。罗公远又说道:“那祆教的妮子,不懂这个道理,总想着去参破变数,窥得天机。殊不知,天道有常,盖有运矣。”
说完,罗公远转过头去,走入了一条小巷。
周钧牵着马,再去巷口,发现罗公远早已经没了踪影。
带着满心的疑惑,周钧骑上马,朝家中赶去。
到了家门前,周钧将马缰交给下人,刚刚过了前院,还没走进堂口,便听见了母亲罗三娘的呼声:“钧儿终于回来了!”
周钧朝后堂看去,只见罗三娘带着萧清婵,快步走了过来。
来到堂口,罗三娘一把拉住周钧,上下打量了一番,口中还不停念着苦。
至于萧清婵,陪在罗三娘的身边,拿眼偷瞧了周钧一次,又飞快低下头去,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
罗三娘先是将周钧拉到堂中,又叮嘱萧清婵去让下人们准备晚饭。
周钧见母亲和萧清婵相处融洽,状似亲昵,也不禁有些吃惊。
那萧清婵初来周家的时候,每日都是低调过活,就连厢房都很少走出去。
没想到去洛阳的几个月里,罗三娘和萧清婵的关系,倒是如此要好了。
将这个疑惑暂且压在脑后,周钧朝罗三娘问道:“父亲呢?”
罗三娘:“去市肆里听卷了……再过些日子,便是春闱,你阿耶隔三差五便要去听一听。”
周钧点点头,周定海虽然面子上对大哥周则不管不问,但私底下还是很关心长子的。
周钧又问道:“大哥还是在骆家,不肯回来?”
说起周则,罗三娘一阵唉声叹气,说道:“过年那几天,则儿倒是回家了,只不过见到我和你阿耶,口口声声还是说着要娶那北里伎为妻。你阿耶发火,找了棍子,又想把则儿给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