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河内山之战结束后的第三天,周钧在孙阿应等唐卒的护卫之下,正在清点阚录突厥俘虏。
偌大的围栏里,除了十来根临时搭建的木桩,就只有勉强能遮挡风雪的干草破布。
近百名突厥男子,脚上挂着镣铐,两两相连,瑟瑟发抖的聚集在一起,希望用彼此的体温,来相互取暖。
而这样的围栏,在后营之中,不下三百余数。
孙阿应一手举着风罩,另一手拿着抄手砚,见天气寒冷,墨汁有些许冻上,便出言让同伴帮忙,挑大了一些砚台中空处的烛火。
周钧一边看,一边根据俘虏的体征和外貌进行记录,心中却在想着前几日,朔方军攻入突厥大营时的场面。
数万突厥平民如行尸走肉一般,蜷缩在一处山丘之上,树枝上挂着被宰杀洗净的人肢,大锅中熬煮着触目惊心的糜肉,遍地依稀可见残缺不堪的人骨。
即便前世里见过不少血腥现场的周钧,瞧了那宛如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也不禁反胃呕吐。
阿波达干所驱使的突厥十一部,总计六万多的平民。
冻死、饿死、被食者,居然过半不止,余下的幸存者,尚不足三万,周钧现在想来还是难以相信。
一阵冷风从围栏的破口处灌了进来,浑身裹得严实的周钧,打了个寒颤。
记完围栏里的俘虏阚录,他将阚册收好,对孙阿应点点头,示意可以出去了。
孙阿应喊上周围的唐卒,又向负责看守的辅兵打了个招呼。
众人便退出了围栏。
周钧低下头看了眼手中厚厚的阚册,点了点存活战俘的数字,心中想道,王忠嗣真不愧是朔方老将,心够狠手也辣。
数千俘虏编成衙军,不仅放在首阵,还不设督战,摆明了就是处决的架势。
被俘的突厥战兵,伤病不问,口粮减半,全部丢进这堪比冰窖的围栏,每一晚死者甚众,怕是回到朔方,也剩不下多少活口。
偏偏这两件事,王忠嗣又做的周详,在一些细节上都留了后手,就是为了堵住御史之口,不留把柄。
一边想着,周钧挪动脚步,向着女俘围栏走去。
后营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营口处只见几位骑手翻身下马,先是问了营卒,接着径直朝周钧一行人走来。
周钧定睛一看,顿时认出了来者——游军子将李光弼。
李光弼春风满面,远远看见周钧,便拱手笑道:“周令史。”
周钧停下脚步,朝李光弼行礼说道:“这几日都护连行军议,李将军怎会有暇来此?”
李光弼:“某所在的部伍,已定下了方略,后面的军议,却是与某无关了。”
周钧恍然。
李光弼看着周钧,拱手躬身行了一礼,口中郑重说道:“光弼谢过周令史。”
周钧一愣:“谢我作甚?”
李光弼:“周令史曾道于都护,言阿波达干以溃部作饵,匿迹东北,某先前心中生疑,只是不信。”
“都护又令某设伏,光弼略恙不率,心有忿怨。”
“不料当日,竟如令史所料。战事仅仅过半,那阿波达干就密行于小道,向东北逃匿。”
“某得幸捕得敌酋,立了大功,却知皆是令史的神机妙算。”
周钧摆摆手,说道:“能捕得敌酋,凭的是本事,自当是李将军的首功。某只是猜度,算不上什么功劳。”
李光弼心中感动,只是拱手说道:“周令史高义。”
周钧自谦了两句,继续做着俘虏阚录的工作,李光弼自愿作陪。
入了女俘的围栏,周钧见到数十个年龄各异的突厥女子,蜷缩在炭火旁。
瞧见有男子入栏,突厥女子中有人畏惧后退,有人小声啜泣,也有人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周钧看了看女俘围栏的情况,不禁点了点头。
这里的条件,远远要比男俘围栏要好。
用来遮挡风雪的干草破布,换成了行帐,中间还升起了炭火,以供取暖。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在朔方军看来,这些突厥女俘,要比男俘更加具有价值。
周钧在围栏中转了一圈,一边核对着阚册,一边进行增减修录。
李光弼等待他阚录完毕,笑着说道:“周令史可知,今早军议,范监军与王都护吵了一架。”
周钧抬起头来,看向李光弼问道:“为何?”
李光弼嘿嘿一笑,只是看向了围栏中的女俘。
周钧瞬间反应了过来,范吉年和王忠嗣这次争吵,八成是为了分配战利品。
北伐突厥结束后,除去抄没不谈,俘虏要阚册上报,但是上报多少,怎么上报,又是一门学问。
突厥的首领和贵族们,皆要被拉去长安,过太庙祭祀,行献俘仪式,自然动不得。
而男性战俘在一般情况下,会被皇帝赐恩,以罪奴之身,在边塞苦寒之地,承担筑城、屯田、开渠、苦力等工作。
至于女性俘虏这里,处理起来就比较复杂了。
首先,容貌绝佳、乐律才高的女奴,会被送入教坊之中,作为宫伎进行培养。
其次,年龄较小、受过教育、模样姣好的女奴,会被遣入掖庭局,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