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钧在庞府上一直逗留到时近宵禁,才道别离开。
拜别了庞公,还没出胜业坊,余福追了出来,交给周钧一块梨花木做成的小木牌,正面写了一个『庞』字,背面写着庞府在胜业坊中的位置。
余福笑着向周钧说道:“小郎君,庞公嘱我交予你此物,下次再来,无需将乘马寄在厩中了,直接过来便是。”
周钧接过木牌,连忙躬身向余福称谢。
虽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但庞公的心细,还是让周钧心中一暖。
收好木牌,周钧骑上马,趁着太阳还未落山,向家中匆忙赶回。
进了坊内,还没到家门口,周钧却瞧见一辆双驾马车停在了路边,一位美妇掀开了幔帷,正在笑着朝他招手。
那美妇周钧倒是熟悉,正是金凤娘。
想起昨晚的事儿,周钧有些犹豫不决。
过去吧,也不知道这胆大包天的妇人,会做出什么有伤风化之事;要是不去吧,说不定等待自己的又是一口麻袋。
最终,周钧实在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上了金凤娘的马车。
刚一坐定,马车便缓缓前行。
那马车中的金凤娘,坐在了周钧的对面,倒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笑着从果盘中取了个枇杷,剥好了皮,送到后者的嘴边。
周钧也不好仵了她的好意,接过枇杷吃了下去。
那枇杷皮肉均是橙红,也不知是什么品种,肉质致密,汁液浓甜。
一天下来没怎么喝水的周钧,恰是口干舌燥,不自觉又多吃了几个,引得凤娘喜不自胜。
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
周钧掀开帷幔朝外看去,外面却是金凤娘的府上。
周钧也不知道这美妇想做什么,心中忐忑,先下了马车,接着下意识的又伸手去搀扶金凤娘。
金凤娘含情脉脉的看向侍在车旁的周钧,矮身走出车舆,却不料襦裙及脚,步伐不稳,一不留神跌入了周钧怀中。
周钧抱住金凤娘,本来还以为这妇人是有意为之。
却不料金凤娘轻轻推开了周钧,笑着先是进了府中。
满心疑惑的周钧,也走了进去。
跟着金凤娘来到东厢侧厅,周钧看见一张檀木圆桌上,早早的备着一桌好菜。
杏仁饧粥、黄耆羊肉、冰丝鱼鲙、醋渍芹菜、荟八珍等等。
色香味俱全,让人看了便食指大动。
被金凤娘按在座上的周钧,疑惑不解的问道:“这是……?”
金凤娘动箸,亲自为周钧夹了一片鱼鲙,柔声说道:“二郎奔波一天,定是饿了,且尝尝凤娘的手艺。”
周钧看了一眼金凤娘,犹豫了片刻,便将一片鱼鲙,沾了些佐酱,放入了口中。
这鱼鲙轻薄如纱,鲜嫩润滑,沾些酱料,真是人间美味。
周钧不由赞了一声:“好厨艺。”
金凤娘喜上眉梢,只是催周钧多食一些。
一天下来的确没怎么吃饭的周钧,也没再客气,直接动起碗筷,大吃大喝起来。
待得吃个半饱,周钧见那金凤娘侍在一旁,倒也不好冷落了她,便聊了几句今天在庞府中的见闻。
金凤娘听了,颇感意外,对周钧说道:“庞公何等显贵的人物,却不料也愁着无人作伴。”周钧喝了一口饧粥,说道:“贞顺皇后在世之时,庞公还存了念想,如今却只能睹琴思人了……”
说到这里,周钧突然停了话头,整个人愣在那里。
金凤娘见周钧神色有异,便问道:“二郎,怎么了?”
周钧思索片刻,朝金凤娘问道:“我记得你府上有一位仆妇,就是住在膳房旁的那位。”
金凤娘:“膳房?你说的可是萍婆?”
周钧:“萍婆?”
金凤娘:“萍婆本是祖翁家中的仆妇,因她性格良善,又做事本分,便被祖家指到了我的府中。”
周钧回想起穿越后的经历,那萍婆赠他衣物,助他离开,还帮忙缝补好了破损的衣服,的确当得起性格良善、做事本分这八个字。
周钧:“我曾经在萍婆的房中,看到过一把琵琶,她一位仆妇,难道还通识音律?”
金凤娘:“说起那把琵琶,就不得不说起那萍婆年轻时的故事了。”
“我听祖家的人提过,那萍婆本名周玉萍,本是官宦人家的长女,因为卷入神龙年间的案子,全家皆被籍没。”
“她身为官奴婢,本应被送入掖庭,但因通晓音律,后被纳进了太常寺的教坊。”
“在那教坊中,周玉萍无论样貌容姿还是音律技巧,都无人可出其右,故被提拔成了内人(前头人),每月有俸禄不说,甚至还能被亲人探视。”
“长安梨园有段时间,有那周玉萍的乐演,场场都是爆满,每一次王公大臣给的赏赐,堆金迭玉、无法估量。”
周钧听着感叹道:“没想到那萍婆,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后来呢?”
金凤娘:“有一次乐演,行到中途,周玉萍突然昏厥在场上。”
“后来,她被抬下去,居然查出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周钧一惊:“三个月的身孕?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