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柔不知道怎么回答, 和这个人的相处也变得越来越让她彷徨,她有些看不透他,甚至开始怀疑, 是不是无意之间给过他错误的暗示, 让他觉得这桩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固然,先前祖母也和她说过了,到最后无计可施, 只有嫁给他这一条路, 但他这份笃定来得太早, 让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现在大方地要将人也赠给她,她忽然觉得有些惶恐, 难道这辈子果然要和眼前这人捆绑在一起了吗?
仔细看看他,年轻的嗣王并不像一员武将,他脸上没有武将的沧桑,反倒更像高楼上读书的锦衣公子,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可是这种表象会骗人,明明少时离家, 生死一线过,他经历了别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经历的事, 在这上京走到今时今日, 也必有他的艰难。
然而她的心里百般想头, 他却只有一个执念,并且坚定地向着目标进发。那双眼睛里饱含千言万语, 灯火微漾, 光线在他眸底明灭,他低头说:“你还是不愿意吗?”
肃柔哑然,现在再说不愿意, 也太过虚伪了,明明自己没有退路,做什么还要装得那样高洁呢。一面说不,一面又苦于应付官家,到最后也许还是那样的结果,那么现在的苦苦挣扎,又有什么意义?
“王爷果真要娶我,一辈子与我在一起?”她抬起眼望向他,“当初你与我伯父商定登门提亲,是看在早年家父救过你的恩情上,我知道你是一片赤城,但王爷不必混淆这种感情,把自己的婚姻葬送进去。”
他认真听她说完,模棱两可地一笑,“小娘子看到的只是表面,有没有想过,或许咱们之间的渊源,比你想象的更深呢?况且报恩有许多种办法,未必要把自己填进去,既然填进去了,我就没打算再出来。”
肃柔讶然,“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想退亲吗?”
他窒了下,发现险些穿帮,忙道:“小娘子不了解官家,官家要做的事,没有那么容易放弃。你说前两日他来了园探望过你,其中深意就算我不说,小娘子也应当明白。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只要咱们这头不出变故,官家也没计奈何。”说罢挪了挪身子,忽地温柔了眉眼,“我先前说过的话,就不再重复了,只要小娘子记住一点,我从来没有将婚姻当儿戏,迎娶了小娘子,一生一世都只有小娘子,那么你呢?今日能给我个准话吗?”
他神情殷切,仿佛她要是再出言拒绝,接下来便会伤心灭顶。
肃柔缄默下来,自己心里也仔细思量过,这两日又是牵手,又是收人家祖传的玉,再来推三阻四,就矫情得没边了。赌上一口气,也下定了决心,她泰然道:“不瞒你说,近来因官家造访一事,弄得我六神无主,不知应当如何应付。王爷说得没错,以不变应万变,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你要我一句准话,我暂且不能应你,要回去问过继母的意思,毕竟这桩婚事不单关乎你我,也要顾及继母的心情。再者,我要在爹爹坟前卜卦,若是爹爹也愿意成全,那么我就答应你,九月初六嫁给你,自此一体同心,永不相负。”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一时有些发怔,待回过神来,又恨这车舆太小让他施展不开手脚,只能急切又无措地抚着膝头追问:“是真的么?小娘子说的都是真心话?”
一体同心,永不相负,短短的八个字,几乎要让他欢呼起来,果然这阵子的心思没有白费,无论如何,她已经松动了。
肃柔点了点头,“我应下你,并不算数,王爷先不要欢喜,待问过了爹爹和继母,才能知道结果。”
确实,活人懂得审时度势,但占卦全靠天意,万一有个闪失,那这桩婚事怕是又要止步了。可又没有办法,她要问过父亲的意思也是应当,他想了想道:“这样,小娘子回去尽力说服潘夫人,待到要上岳父大人坟前占卜的时候,我陪你一道去。”
就是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吧,这样也好,若是不成,也省了好多口舌,肃柔颔首:“届时我会打发人知会王爷的。”
说话间马车到了旧曹门街,张宅前已经有仆妇和女使候着了,他先行下车,再回身接应她,然后将舆内的食盒搬出来,交到了女使手上,冲肃柔笑了笑道:“里头装着乳糖圆子,小娘子带回去吃。”
肃柔向他道了谢,转身准备进门,他又唤了她一声,赧然道:“我等着你的信儿。”
肃柔点了点头,“王爷请回吧。”说罢携雀蓝迈进了门槛。
回到千堆雪,这半日一直在外,浑身粘腻难受得紧,让人回祖母一声说人已经到家了,请祖母不必担心。自己先去洗了澡,换上寝衣回到房内,见桌上摆着一个汝窑葵口盏,过去看一眼,盏中浮着清透的小圆子,一个个圆润喜人。
其实她并不是多爱吃这个东西,不过那日因为摆放离她最近,随意吃了两个罢了,他竟然以为她喜欢。既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不好辜负,于是叫了几个贴身的女使来,大家分食了。
第二日如常去了园教授贵女们,到了下半晌课业结束早早回来,在太夫人那里讨了主意,便上潘夫人院子里去。
潘夫人平常也没什么雅好,不过制制香,抄抄经书,因丈夫去世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