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弋姝拢了拢夹袄,慢悠悠晃着。大殿西南处转过一角便是御花园,皎皎月色照着湖面泛起点点微光。她干脆寻了处僻静处坐了下来。
果然,不一会儿弋宁便寻了过来。
“阿姊,你莫要难过。弋凌向来口无遮拦,她就是妒嫉,所以才想着让你当众出丑。”弋宁望着她瘦小的身影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你哪只眼睛瞧着我难过了?”弋姝扭过头,托着腮悠悠道。
“咳,我就说嘛,我阿姊何时吃过憋?”弋宁终于松了口气,大剌剌地寻了处干草地,靠着弋姝一屁股坐下。
“只是我不明白,阿姊你方才为何那般说?”
弋姝晃悠悠地伸出两根白皙小手指,道:“很简单,原因有二:一则,我又没见过那什么九皇子,让他知晓我是个蠢笨的,省得日后多事;二则我刚回宫,有个借口闭门谁也不见,岂不快哉?”
弋宁一愣,旋即抚掌大笑:“果然是我阿姊!”
弋姝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这话你可别跟旁人说,连母后也别说。我还想着开府前消停几日呢。”
“自然!像小时候一样,这是咱俩的秘密。”弋宁点头如小鸡啄米,一顿,又贼兮兮地拿肩膀顶了把弋姝:“不过阿姊,你就不怕名声不好,将来找不到合适的姐夫?”
“切!”弋姝白了他一眼:“你才多大?尽想这些事。这世上有的是比情情爱爱有趣的事!再说了,我将来便是真寻夫婿,定然也要找个知我、懂我、我瞧得上的男子!若他在意世人传言,在意身份地位,这样的人也入不得我眼。”
弋宁嘴唇微张、侧过半边身惊奇地望着她。这番理论当真惊世骇俗,不过出自他阿姊之口却又似乎很合理、很恰当。片晌,他竖起大拇指道:“阿姊,威武!”
“那是!”弋姝傲气地抬起下巴,小手随意一扔,一枚小石子当即在湖面上激荡起好几个水漂。“我还想着陪你臭小子几年呢,怎么,你着急让我嫁人?”
“不敢不敢。”弋宁忙朝她靠了靠,十分狗腿地讨好道,“我巴不得一辈子跟着阿姊后头呢。”
弋姝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一把锤在弋宁胸前:“傻小子,你还真当我一辈子跟班呐?”小拳头一触前襟,这才发现他衣服竟然是湿的。忙急急拽起他:“这么冷的天,你衣服湿了也不吱一声。”
弋宁摆摆手:“不妨事,这雀金裘防水,里面暖和着呢。我方才瞧着你出来,一着急被撒了些果酒罢了。”
“赶紧回去换衣服。”弋姝故意板起脸,不容分说推着他往回走。许是双胞胎的缘故,他俩自幼身体都比一般孩子弱一些。加上这个时代也没抗生素,小时候弋宁就有两次感冒差点要了小命。
“好了好了,我回去换就是。”弋宁无奈地朝着水榭走过去。穿过水榭再拐过一座假山便是他的紫阳殿,倒是不远。走几步又扭头嘱咐道:“阿姊,你若不想回大殿,也早些回去吧。这里怪冷的。”
弋姝笑眯眯地朝着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回去。
直至弋宁身影完全没入暗色中,她这才猛然转身,紧盯着湖边一处粗大的暗树。
“你是何人?出来吧!”稚嫩的女童声回荡在平静的湖边,一点威慑力也无。
弋姝攥着小拳头,一步一步慢慢逼近。
树后,一片寂静。只有簌簌冷风,可着劲儿地刮着人脸。
“奇了怪了。”弋姝低喃。她不会武,可第六感向来敏锐。方才弋宁起身时,她余光扫过明明看到树后有道黑影!怎么一眨眼就没人了?
正在此时,甘棠与其莫急急走了过来。甘棠早已急得眼眶红红,一见她更是一把鼻涕一泪:“公主,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奴婢五年未回宫,人生地不熟的。寻了好久,可算找到你了!”
“额……”弋姝面色一红。方才演得太过,竟把甘棠给忘了!说起来,甘棠出宫前不过是昭珑院一小侍婢,因着年幼又刚入宫不久,这才被排挤着去寺中侍奉她。宫中的一切对她的确陌生得很。
她正想着该如何安慰甘棠,一旁的其莫突然接过甘棠手中披风,靠了过来。
弋姝一愣,正诧异其莫竟会做这种事,却听其莫凑到她耳边轻道:“公主快走,这里气氛不一样。”
“你也察觉了?”弋姝蹙眉。
“嗯,似乎是高手。”其莫点点头。说罢,不动声色地绕到她与甘棠身后,护住两人背心。
弋姝不由冒出一阵冷汗,方才她居然还想去揪出那人!又瞄了眼那棵大树,小眉头越发紧缩。那人若是心存恶意,她此刻已然小命休矣;可若是没有恶意,为何躲在树后偷听?难道是怕她刚入宫,弄死了不好和主子交待?
甘棠对两人的互动一无所有,依旧心有余悸拽着弋姝喋喋不休。弋姝故作镇定,边走边拍着她手安慰道:“好甘棠,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直到三人身影渐渐走远,树梢暗处一位玄衣男子一纵而下。瞧着弋姝,嘴角淡淡漾开:“知她、懂她,还得她瞧得上?果然清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