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落到西边,夜幕笼罩着山寺,只有几处点缀着光亮。前殿最甚,女眷们居住的西院次之。而后山,只有一个小院落倔犟地亮着两盏昏暗小油灯。
戌时刚过,离王领着一个浑身罩在斗篷里的神秘人,悄悄进入了后山禅院。
“王叔果然来了。”弋姝轻道。
离王叹了口气,侧身轻轻让出身后斗篷里的人:“我把她带来了。”
正是青禾。
“公主……”青禾眼睫轻颤着,嘴唇抖索了半天,最后却只说了一个“我……”
弋姝微笑,“我之前就约莫猜到,是姐姐。”
“姝儿怎知是青禾假扮狐妖?”离王万分诧异。
弋姝指了指青禾脚下,“姐姐的鞋子和王叔的反应告诉我的。”
“那鞋底绣的石竹花,是咱们京中特有的,所以不可能是贺家人。此人会武、轻功还不错,不可能是一般闺阁小姐。我去找王叔,王叔明显知道兽筋来历,定是他相熟之人。除了王叔府的琦姐姐,便只有与王叔最亲近的忠勇侯府家女儿最符合条件。加上姐姐安慰泽儿的话……雪狐显形是突发的,可姐姐却对泽儿说得相当笃定,姐姐怕是知道实情的。”
离王目光怔怔,听得一愣一愣。这一通分析,倒是把他想了半日的说辞、解释都省了。他是该夸这孩子聪慧绝伦?还是观察入微?
弋姝也望着他,言笑晏晏。其实她还有些猜测,目前倒不太好说。
“咳咳……那个……青禾假扮狐妖,其实也是有原因的。”离王终于幽幽道。不知怎的,他对接下来要说的,突然有一阵心虚。
“姝儿知道。”弋姝点点头,“只是我想不通,青禾姐姐与贺菀郡主……?”
“我没有想过贺菀郡主会出事!”青禾急急辩解,一张俏脸瞬间涨红。
“我也是为了泽儿。”青禾有些颓然,眼睛里霎时浮了几颗晶晶亮的水珠,“泽儿这孩子自幼没了母亲,身体孱弱、性子又有点敏感内向,唯一亲近的只有棘心那丫头。前段时间,他一直将自己锁在房中画雪狐,说雪狐显灵,棘心就有救了。父亲与娘瞧着心惊肉跳,日日忧心。后来彦九跟我说,假扮狐妖哄哄他,泽儿心中有了安慰,说不定就好了。我便听了……”
“又是彦九……”弋姝突然蹙眉,“府中为何对这位绣娘另眼相待,竟处处听她建议?”
“额……这绣娘说是咱们府中的,其实并未卖身在府里。她自己在京中东坊有间小铺子。只是我大哥的衣裳、鞋帽如今都由她制,母亲便请她入府,按月给例钱。彦九手巧为人又温和,所以府中都挺喜欢她。”
“她只给你大哥制衣?”弋姝越发觉得怪异。男女有别,虽说弋国民风较中原各国开放,女子也能出门做生意,但是一般来说,男子服饰大多还都是由男缝衣匠量身。除非自家夫君,女子为男子量体裁衣倒是不多见。
“嗯。”青禾点点头,“大哥与大嫂一向情深,大嫂染病去世后,大哥这些年一直一蹶不振。直到遇到彦九……这也是娘亲为何留下彦九的原因。”
弋姝默然。
沉思片刻,她忽然对着青禾道:“宝隆寺是否也是她教你的?”
青禾讶然,点点头道:“确如公主所说。彦九当日说,若在家中假扮狐妖,一则无法施展,二则泽儿万一追出来更不妥。倒不如在宝隆寺,远远地,众人又有个见证,泽儿定然深信。”
彦九……弋姝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她暂时想不出,此人为何要怂恿青禾假扮狐妖。
但有一点她很肯定——
这个彦九,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