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向裴君意道别,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单纯的她不想而已。
就像她手里这本书……这本《顺稗类钞》她已经看完了,况且也已经脏了,其实不应该带走的,扔了或是留在院子里都可以……可她偏偏带上了。
她其实应该想些什么——比如说,今后的事,或者,裴君意那首诗……但她却脑中空空,始终没有什么想法,唯一在想的,只有那日落入河里,他奋不顾身的跳入水中,将自己救起……
那天他一身白衣,如往日那般……跃入水里,就像是仙人从天上缓缓而来,真的很好看——
可惜那时候她一心一意只想着上辈子的事,把裴君意的脸给抓花了……
他那时一定被吓了一跳吧!
陆疏桐抿抿唇,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
轻轻靠着车窗,透过车帘的缝隙,陆疏桐看向车外。
四野里是一片漆黑,官道上,虫鸣声紧随着独行的马车走了一路。
有风吹过,树影婆娑间,她又想起了那日林间两人对坐。
那时她一心下棋,不思外物,终于得胜,可裴君意却说——昙花开了。
真是随性又洒脱……
陆疏桐脸上的笑容变得柔和,她忽然有些改变主意了……她想要和他道别,她想要对裴君意说一声——“再见”。
但……马车行了一路,再要回头……不太好。
她特地这时候走,为的就是避免麻烦,若是此时回去,再要出来,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
夜里,伴着几声滚雷,大雨侵盆,豆大的雨水从空中砸落,在街道上飞溅,雨声让整个江州城变得比白日还要喧嚣。
雨一直下到早晨也还没停,甚至就连丝毫减小的趋势都没有。
裴君意站在廊下,抬眼看着雨水击打在石板路上,溅起水花让门前变得白花花一片。
“公子。”小草弱弱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伞。”她说着,双手托举,将黑伞递过来。
“嗯,多谢。”对她笑了下,裴君意接过黑伞,撑开了走入雨中。
小草扶着门框,目送他走向院门,坐上马车离去,她又站了一刻,这才离开。
马车穿行很快到了惜山社学,因为下雨路上泥泞湿滑走不快,山下府学宫的牌坊下停了不少马车,有几个门童在门前疏导,告知学子们不要将马车驶入,在这里下车。
裴君意撑伞走下,越过牌坊走入,看到山门前一辆马车车轮陷入了泥坑里,挡在路上,一时半会应当是出不来了。
“今日雨真大,城里的河水水位都上涨了吧?”
“下了一夜,必然涨了……”
“应该不会发洪吧?”
“那倒也不会……”
旁边学子们快步走来,交谈声传到耳中。
他没有在意,自顾自的走,那两位学子却注意到了他。
“咿,是裴十……”
“听说,昨日方子良他们和偕行社的人因为他打起来……”
“嗯?那岂不是红颜祸水……”
“哈哈哈……瞎说什么呢你……”
“不是吗?那是怎么回事……裴十公子。”那人问了一半,两人走到裴君意不远处,不好装作没看见,于是主动施礼道。
裴君意并不认识他们,但还是还礼,倒也并没戳破他们背后议论自己的事。
“……据说是后来官府的人来了,才收场的,好像还说裴十又写了一首诗……”两人走开,又接着说道。
“咿?他还敢写诗?”
“是啊,我也好奇啊,先生都那样说了……他还敢写诗……听说还是首好诗,但具体写的什么就不知道了,那边全是酒楼食肆,没什么人带笔墨,只有酒楼掌柜的记下来了……事情发生到现在也才一晚上时间,口耳相传到我这里已经不知道他写的什么了……”
下雨的缘故,山门外没有学子逗留,行色匆匆很快走入社学。
裴君意也比往日走的要快,但却并没有往课堂去。
他绕过平时上课的厅堂,走了一段,停在了一间草堂前。
草堂前平整,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被雨水打湿,此刻看起来几分光滑,倒是不显得脏。
抬头看看天上的雨,又低下头看了看脚下沾满泥土的鞋,裴君意还是迈步走过去,在石板路上留下一排脚印。
站在屋檐下,裴君意收起黑伞,施礼道:“先生。”
外面雨水很大,脚步声也被雨声掩盖,草堂内,姜阅俯身站在案几前,提起毛笔,正要书写,听到声音,顿了顿。
人声在雨中响起,又穿过屋门变得有些不真切,姜阅并没听出是谁的声音。
“是。”屋外人回应一声,推开屋门。
毛笔在宣纸上落下,余光看到走进草堂的少年,姜阅停下手里的动作,收回笔,抬起头。
姜阅看着他,沉默一刻,抬起手招了招。
“来。”
他没有问裴君意为什么忽然过来找他,而是言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