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繁华的姑苏镇渔舟唱晚,柳烟画桥,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一夜之间竟化作瞢闇炼狱。满地的废墟昭示着这场血腥的战斗有多残酷,到处硝烟滚滚,残戈断垣横于大地,入目皆荒凉。血迹腐烂入草木,花枯水断,生机涅灭。周边的战斗声彻底消停了下去,只余烈火焚烧建筑的声音进行漫长的呓语,好似在清声吟唱一首悲凉的楚歌。
空气中的阴寒之气渐渐被火光吞噬,当天穹的那轮圆月渐渐恢复了正常颜色之时,姑苏镇的百年的恶魔传说,在这个不平凡的夜彻底被打破。
人们从还未倒塌的建筑下走出来,漫天扬起的火光,将他们眼里噙着的泪水拂干,吹在面庞的风,仍还带着些许腥臭的味道。
人世间最残酷的生死离别,在此夜的姑苏镇,被这一场不应生有的屠杀,情绪被煽动了起来。耳畔之处,所见所闻,皆是孩子的啼哭声,老人孤零零的擦泪声,男人女人,他们都没能忍住的抽泣声!
寅时将至,狼嚎渐起,哀声于山林里响起,又于壑谷中平息!
半空中发出最强一击的猲狙,随着一口气的喘出,化作身无寸缕的追星,直直的向地面坠落。
倒地的徐长生嘴角挂着一道清朗的笑容,眉头间锁着凝重松了开来,缓缓闭上沉重的双眼皮。
杨靖宇旋转身子,脱下自己宽大的长衫,左脚点地,凌空抛上了天,裹住追星赤条条的身子,他方才伸出双手,将她接住!
追星浑身上下满是可怖的伤口,汩汩的流着鲜血,只是那血液已不是人类的鲜血,而是黏稠的、带着腥臭的绿色血液。一抹死气映上她的额头,将那张原本就脏兮兮的脸蛋衬着更加黑了。
“多……多谢公子!”
她张着嘴,强忍着伤口传来的剧痛,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用力抓住杨靖宇的衣角,艰难的说道:“合作愉快,我死后……还请公子一定要将我……将我和檀郎布袋、尘儿葬在一起!”
杨靖宇郑重的点点头,将追星小心放在地面,用手臂支撑着她的身子立起,轻声道:“你放心,我会好生安葬你,希望来生,你一家三口能够幸福的生活下去!”
追星眼睫毛抖了抖,两颗晶莹的泪珠滑落,从两颊划出两道白色的痕迹,“吧嗒”一声坠在地面。她用力的点了一下头,瞳孔清澈透明,没有一丝不甘,却在生机湮灭的前一刻,张着嘴说出了一句令杨靖宇心里震撼的话:“人生在世,太多生不由己……小女子能死,已是莫大的……荣幸!”
话落,追星含着笑倾倒在杨靖宇怀中,瞳孔溃散而开,余一头拖到地面的长发,还在风中浅浅低吟。
那双凝望着天空的眼睛,终究是没有闭上。
鲜血宛如一道道新开出的玫瑰花,从绛红的衣裙上绽放而开。逐月痛哼一声,摔在了地面,大脑传来一阵昏沉,精神萎靡,恹恹欲睡。
嘴角含着一丝血,她努起一口气,低头瞧了瞧胸前被徐长生一枪洞穿的伤口。急促的呼吸几乎让她痛到难以缓气,幸好伤口不是心脏的位置!
强忍着剧痛,她再次从地面站了起来,用左手摁住伤口的流血,遥遥望着杨靖宇等人,脸上寒气逼人,长声道:“你们破坏了我的计划,我绝不会饶了你们!”
杨靖宇皱了皱眉,微微将追星的双眼蒙上,转过身来,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喜,沉声道:“恐怕,你已经没有机会逃命了!”
话语未了,他已展开了步子,身形向前一蹿,手中的桃木扇顿时亮了起来,那浑身散发的惊人气息,宛如晴空下的一道流火扫尾,飞速的袭向逐月。
逐月受伤极其重,此刻站在地面,身形摇摆,眼见着杨靖宇向自己杀来,脸上不但没有一丝害怕,反而露出了一道鬼魅的笑容,恐吓道:“杨靖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她的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捧红沙,迎着风往前撒去。红沙过处,满是血的颜色,点燃在空气中,扬起阵阵烟雾,顷刻覆盖了周身五丈左右的地方,还在不断的往外扩散。身在其中的逐月,则对着极速奔来的杨靖宇投来一道凛冽的杀气,转身一步跨出,突兀的消失在了空气里,不见了踪迹。
杨靖宇在烟尘中嗅到一股非常刺鼻的味道,连忙用手掩住口鼻,从烟尘中退出。站在不断升腾的烟尘外,将桃木扇合上,眼里闪过一丝遗憾,喃喃道:“鬼影沙,可惜啊,还是让她逃走了!”
鬼影沙,顾名思义,乃是一种含着巨大能量的沙土,生出的烟雾含有迷惑人意志的剧毒,人一旦吸入,便会精神恍惚,产生幻境。
这也是杨靖宇不得不放弃追杀逐月的原因。
天光将至,清晨的第一抹阳光透过迷澒的山雾中,照在残败的姑苏寺上,呈现出一片烟尘未灭的黑色焦土。这座年达一百多年,香火鼎盛的古刹在大火中彻底湮灭,谁又记得,当年建造它的原因,并非为了解脱人间的疾苦。
它的消亡,仿若那一盏山巅两座孤坟,一座石塔前淋下恨别酒,勿问正邪,对错,酒已下,嗅觉可闻的酒香,都要将它存在惆怅之中。
东方染上了几朵紫霞,风不动,沉沉的缀在天际。
徐长生一脸苍白,手中握着一壶酒,脸上露出无比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