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远也不希望女儿会在别的高门女郎面前丢脸,因此这些时日很花了些心思在杨徽音身上,每日叫长女过来教导她,晚间还要亲自过问。
从前她花了半年才认全一本书的字,现在却要看《诗经》,背几句《上林赋》了。
这可苦了杨徽音,白日里长姐教她翻来覆去地背,虽然枯燥但还好,可是晚上又要被耶耶检验一番成果,那才是真正的苦不堪言。
杨怀如本来是有些不情愿花额外的时间教导一个自己爱好年龄相差甚大的妹妹,但瞧见她每日努力背书却又背不懂,更是有些不耐烦,索性自己在一边做针线活计,不催着她上进,权当小孩子的嘟嘟囔囔是在催眠。
而杨文远却是十分头痛,他本身早就饱读诗书,平日里子侄们到书房里被诘问,偶尔有答不上来的简单问题,动辄斥骂,然而到了瑟瑟,他骂也不好骂,只能一点一点教。
——旁人都是查缺补漏,她却是一点也不懂,同她多说一句话,便多积攒了一分怒气,还得默念几回“莫生气”才能继续和她说下一句话。
如是往复几夜,几天过后,杨氏的郎君们忽然发觉,世子查看他们学问的时候脾气温和了不少。
所幸这样折磨彼此的日子也不过是四五天,等到她身上好得差不多,随国公府知会过宫中,便有禁中特派的内使来引她入宫。
远志馆设在禁宫一角,因为其间出入的都是些女学生,这样更方便她们频繁自芳林门出入。
当然也有长久住在宫中的女郎,她们或是忠烈之后,或是以才华入宫的寒门孤女,无力购置马车与长安城寸土寸金的宅院,宫中另有屋舍拨给她们。
皖月将杨徽音送到宫门外,将家里给她准备的沉重书箱交付给娘子,她以为宫里或许会允许侍女一同入宫,还想练一练磨墨,没想到这些却都是女学生们自己的事情。
天子脚下,无论这些贵女出身如何,本质都是皇室的奴婢,太后教她们入宫读书原本是恩赐,盼着她们上进,哪有舒舒服服享受别人伺候的道理。
宫中的内使是巳时一刻才到杨府,这时节入宫,别家的马车早就散去,厚重的宫门“吱呀”一声在她身后合上,隐隐的回声显得宫路愈发宽阔寂寥,青石板蔓延向远方的小巷格外漫长。
杨徽音背着沉重的书箱晃晃悠悠,呼吸已经有些不匀,但是在这种庄重肃穆的氛围里却不敢对一个陌生的内侍说停一停。
但是那引她入宫的内侍却笑眯眯地停下来问她,“七娘子是不是累了,奴婢替您来背好不好?”
杨徽音摇了摇头,她今日虽然起得比平日还要早,又困又累,但耶耶说万事开头难,又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仍旧固执道:“力士,我自己可以的,我自己来。”
母亲虽然待她的事情依旧不是多么上心,但还是托人问了那些在宫中读书的人家,说都是孤身入宫,没有内侍襄助,哪好劳烦人替她背沉重的箱子。
“娘子不必害羞,诸位女郎之中,您最年幼,又没有相熟的闺中密友,所以圣……内侍省拨了奴婢来接送指引,”徐福来笑眯眯地接了过来,“日后奴婢伺候您的时候还长,不必如此。”
杨徽音见他接过之后表情十分轻松,和她一路言说远志馆的规矩也气息平稳,半仰着头认真听他去说,一路走到远志馆的正门。
远志馆虽然只容纳七十二名女学生,但馆舍极为宏大,从太后亲书的楹联“在山为小草,出山为远志”处先去到管理女学生起居籍册的温女傅那里,她就有一点绕晕了。
温女傅出身平民,幼年失去双亲,但自幼好学,治家井井有条,家中子弟也算争气,她不愿意出嫁,所以被选入宫中管理女学起居。
她是早得了吩咐的,办事极为利索,瞧着杨徽音稍显疲倦的稚嫩脸庞,不免和徐福来叹道:“这孩子这么小,该教她住在馆舍里才对,崔女傅的功课重,每日还是车马接送,耗费时间,怕是要累到这孩子。”
教授诗书的崔女傅出自清河崔氏,她是几位女傅里面最年轻,也是出身最贵重的,眼界极高,对女学生的要求也就更严厉,哪怕如今太后远离京城,也不放松对女郎们的要求。
她没怎么带过这样年幼的女孩,但毕竟是圣上的吩咐,或许与前朝牵扯关联,便也不过多纠结,教旁的女郎先去读书习字,单独问了她几个问题,大抵知道了她的学问深浅,心里有数,不觉暗暗皱眉。
但这样的孩子她猜或许也好带,教些浅显的书本,先教她背些诗词歌赋,学基本的珠算就成,她不必投入过多心力。
杨徽音在家里要背书,在这里也要背书,崔女傅拿着那没有断句的古文领她读过了三遍,解释了几个字音词意,便教她下去自己诵读背过,对照她亲手注释过后的文段理解,等一会儿再来这里接受她的考校。
崔女傅吩咐学堂里的婢媪将杨徽音的坐席挪到靠里的位置,她家中也有弟妹子侄,小孩子若是临近开窗的位置,心思难免会野,叫她被几个勤勉且年长的女郎包围,自然生出好学上进的心来。
徐福来虽然知道他在这里服侍这位小祖宗也没什么事,但圣上不欲叫这个姑娘在这里显得太突出,因此替她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