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就是长公主的府邸么?”
杨徽音娇怯怯地牵了杨谢氏的衣带下车,七八岁的女郎堪堪及腰,连抬头望一望头顶鎏金御书也不敢。
即便是幼童无知,也能感知到周围人的神情意态,不自觉放轻了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杨谢氏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却低声警告她:“瑟瑟噤声。”
朝阳长公主的府邸历来为文人墨客津津乐道,上皇待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万般宠爱,特起一座公主府,内设亭台池园,楼阁连通往来,规格几乎等同禁宫。
可即便是如此奢华,公主也不会常常住在此处,因此这几乎被传为神话的府邸一年之中有半年开门宴客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起码杨徽音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幸步入这样的地界。
明眼人都知晓,今上自打做东宫起就是不大待见随国公府的,只不过是前些年内廷换了圣人,这一点表现得才愈发明显。
不过朝阳长公主自恃两代君王宠爱,邀约会友倒没有什么忌讳,今年更是突发奇想,二月十四的花朝宴,只邀与自己同月同日出生的女郎,不拘父祖品阶。
在这之前,阿翁已经卸去重任,被迫在家含饴弄孙许久,随国公府风雨飘摇,小娘常在夜里哭,连耶耶也要叹息惶恐,私下埋怨阿翁当年锋芒太过,思忖圣人何时会想起他们来,而后撂下一道抄家的诏书。
直到长公主下了请帖,随国公府的众人才重新燃起一点希望,而已经被遗弃在角落里许久的杨徽音,终于有人惦记起来,被打扮得漂漂亮亮,随自己的嫡母赴宴。
来赴宴的前一段时日,算是杨徽音记忆里过得最惬意的一段时日,夫人将她接到了身边量尺寸做新衣——小孩子像是迎风见长,才不过春日,过年前置办的衣裳,特别是鞋袜就显出有些不合体的寒酸了。
耶耶的变好不必提,夫人难得对她这样和颜悦色,随国公府尚蒙太上皇恩遇时,祖父为父亲聘了这样一位温良贤德的谢家女,她自矜身份,从不主动与丈夫的小娘子们置气,但是她也有嫡亲的儿女,庶出子女要多尽一点心力讨好,才能在母亲面前获得笑颜。
而小娘告诉她,这一切的改变都是源于那位长公主,耶耶急于剖白心迹,只是苦于没有一个极好的引路人,夫人这样重视,无非是想着讨好长公主,看在随国公多年功勋,托殿下在两位陛下的面前说一说情。
能叫随国公府天翻地覆的只不过是长公主兴起所至的新奇想法,杨徽音虽然还不太明白大人这些弯弯绕绕,但也不嫉妒这位天潢贵胄,凡间的小姑娘面对高高在上的神仙只有仰望的份而已。
她在家里吃小食垫补到六七分饱,便懵懵地随着嫡母一道来赴宴。
更何况她的天资摆在这里,孃孃对她的要求也不过就是好好用膳,在长公主面前规矩些,那些年纪相仿的女郎若是肯同她玩呢,就大方一些,不要坠了随国公府的名声,若是人家嫌弃她,安安静静啃完糕点,等母亲事毕再一道回府,仅此而已。
长公主身旁的小宫人引了谢夫人与这位杨家的小女儿往里走,正值青春妙龄的朝阳长公主穿了一身轻便却不失华丽的胡服,她坐在正中,端的是雍容华贵,娇妍明媚。
她这个年纪对稍微小些的女郎倒是没有太多和善慈爱,只是喜欢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见了杨徽音好生夸赞了一番,而后让人引了她去后苑里与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玩耍。
杨谢氏瞧着长公主身边环绕说笑的多是新旧贵人家里的妙龄女郎,眼不觉就热起来了。
若是她的第一子是个貌美善言的女郎,又或者徽音这姑娘再大些、被自己教导得机灵些,倒是不愁只与长公主与她或许只有这一面之缘。
朝阳离京已经有许久,她对朝中之事向来不太关心,只是身份与宠爱摆在这里,自从另府别居,似随国公世子夫人这般求上门来的不在少数。
不过阿爷和阿娘现在可不在宫中,随国公又有几次与今上作对,她说什么,哥哥可未必会听。
“夫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对我说么?”朝阳长公主不耐烦应付杨谢氏的讨好,漫不经心地把玩手里新得的丝扇,面上维持着温和的笑意,开门见山,“若是没有旁的事,便请到侧屋等待。”
杨谢氏前些时日虽然没来拜见她,但是上下活动并不算少,倒也是沉得住气的,今日才言及所求。
“俗语说,宁撞金钟一下,不捶破鼓三千,妾今日厚着脸皮过来,实在是冒昧,”杨谢氏将自己准备的礼物奉与长公主,为难道:“圣人前些时日……”
她一语未毕,忽然那前厅引导的侍女小步疾趋,面上显出十分的欢欣:“殿下,内使传旨,大家的圣驾已经到府上了,内侍监请您赶紧接驾!”
今上自从登临君位一直是深居简出,公主设生辰宴的时候圣驾会赏脸不稀奇,但是寻常开宴皇帝都会过来瞧一瞧,连长公主自己都惊喜地站了起来,向外迎去。
“正说着圣人,圣人便来了,”她语中对皇帝只有亲昵抱怨,一时顾不得杨谢氏,边走边问道:“大家今日可是白龙鱼服,怎好到了门上才知会与我?”
她欢喜得像是一只花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