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聚没见过小宝,也许见过也没有印象,听闻小宝问起自己,倒是没反应起小宝是否对自己尊重的问题,反倒有让小宝评评理的意思。
小宝如今十五岁,身材颀长,有一副沉稳的气质,即便被不着调的楚清搂着肩膀,却并不显得轻佻,很有世家公子风范。
“你是世子?”刘聚说道:“你来的正好!”
刘聚准备与小宝好好说道说道。
楚清是永安公不假,可毕竟是女人,女人能有多大见识?能琢磨些发明创造就算是成大器了,还能指望她懂得更多?
家国大义跟她说不清楚!
“是这么个事,”刘聚说道:“听说世子也是读书人,读书人自然明理,你来说说……”
刘聚把楚清刚给他的契约草稿拿过来,将自己是为什么来的、凯利迪又为什么来,而楚清的这些契约竟然两边无差别云云都讲了一遍,最后还是那句质问:“你说,这是置朝廷于何地?她眼里还有没有朝廷了?!”
楚清挠挠后脑勺,很抱歉地对小宝说:“儿砸,对不住了哈,竟让你操心了!”
可不就是对不住儿子嘛,儿子大风大浪地回来,当娘的本该赶紧给儿子张罗饭食、接风洗尘,结果竟让儿子被一老头揪着评理!
这也就是刘宇芳的爷爷,换别人,楚清才不理他呢。
“刘尚书,”小宝安静地等刘老头慷慨陈词完,问道:“您执掌户部多年,难道看不出永安公一心向着朝廷?”
刘聚一愣:“什么意思?”
小宝:“朝廷买永安公的东西不用交税,沃斯国却还要向朝廷交税,不是吗?
永安公给朝廷开辟了好几项税收项目,不是吗?”
刘聚就有些懵,是这个意思吗?不对呀,他是想说永安公没有给朝廷半文钱的优惠!
经销也好、代销也罢,管你这销那销是啥意思,总之伱的报价是一点没减少啊!
“还有啊,”小宝继续道:“刘爷爷,您向我、告我娘亲的状,您说我会向着谁?”
刘聚:“!!!”
小宝挑了挑眉,露出些调皮神态。
前一句把代表朝廷利益的刘聚顶个半死,后一句又把双方关系拉近,一声“刘爷爷”,叫得刘聚没了脾气。
你代表朝廷,可我代表我娘。
“刘大人,开源节流,量入为出,于国于家都为经纪之道,”小宝正色道:“永安公为国开源、为国聚财,户部却想节永安公的流吗?”
楚清眼里小星星冒個不停:为娘亲怼人不倦、上纲上线,好儿子!
“走吧,刘爷爷,别想那么多,开饭了。”小宝最后说道。
“刘爷爷”与“刘大人”,两种称呼交替使用,不住地提醒刘聚——您最好公私分明。
别倚老卖老拿长辈语气、说着户部尚书的话,好像与我们家多亲近,实际上却损我家肥朝廷。
刘聚眨了半天眼睛、翕动了半天嘴皮子,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把手背往外挥了挥:“你们先去,我换身衣裳。”
神情有些委顿。
他好像确实有些公私不分了。
于私讲,他觉得楚清年轻,是晚辈,又与自家孙女亲厚,所以不敢、也不可能顶撞自己。
而于公来说,纵使楚清有爵位,但自己是户部尚书,实权人物,楚清也该尊重自己。
所以他认为楚清的态度不至于谦卑,可至少该是恭敬的。
现在他知道了,一切都是他自己想的。
他觉得在楚清眼里,大宣朝廷和沃斯朝廷没有什么不同,她能让大宣朝廷多赚些沃斯国的税钱,就算是爱国了。
这与楚清的一贯做法实在大相径庭。
可以说,楚清如今态度的转变,让大宣高层都很不适应。
过去楚清干什么,从皇帝到臣子,都觉得她是应该应分,就好比自家的下人,事儿办的好了,是应该的,办得不好,反而要惩罚。
他们没把身有官职的楚清当做可以同等相待的人。
反倒楚清越做越大时,倒激起他们的愤怒——一个乡野妇人如何能与他们这些高官显贵平起平坐?
所以打压也好,倾轧也好,发生的是那么顺其自然。
刘聚突然想起临行前皇帝的话:“人才不可多得,有能之人,朝廷必慎重相待、不可辜负。”
连皇帝都的态度大转变,甚至说出“帮助永安公完成泽被桑梓的宏愿”这种话,那就是皇帝也把楚清看做一方豪强、慎重得紧。
刘聚其实认为自己对楚清要求得并不过分——你自家东西,什么成本你自己不清楚吗?卖给朝廷还要那么高的价码,合适吗?
这种想法,刘聚产生得也问心无愧,因为对他自己而言,他一辈子兢兢业业,只靠俸禄过日子,不搞歪门邪道,干净得很。
所以他有资格要求别人也如此,他认为,既然为官,那人人都要对朝廷尽职尽责。
也因此,官场上的好友,他只承认老黄忠,因为他们俩才是同道中人。
再说,作为长者,对楚清这样的后辈官员,他也有责任劝导她无私奉献。
这有什么不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