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黑暗,心向光明。
卓耀不再眺望皇宫,目光转向街道之上。
此时正是食肆、酒楼、街边摊的“黄金时段”。
一天之中,唯有晚餐才是人们能够可以悠闲、从容地享受美食的时刻,因此,街道两旁的酒楼、食肆里的伙计一个个都精神抖擞。
摆小摊卖吃食的,更是在路边支起锅灶,把房檐上的灯火氤氲在锅中升起的水汽中。
京都的夜生活,开始了。
满街的热闹和喧嚣,一个人的孤独和寂寥。
卓耀把双膝拢在臂弯里,就像当年刚会走,爹就把他扔在暗卫营的时候。
突然,一个扛着大包袱、东张西望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似乎有些熟悉。
那是个半大孩子,外面穿着件海蓝滚边半袖长袄,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却扛着偌大一个包袱,就感觉他随时会被包袱坠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孩子晃晃悠悠走着,左看看,右瞧瞧,似在寻找谁家有好东西吃一样,那姿态,怎么那么像小宝?
卓耀坐直了身体,又揉了揉眼睛——难道是因为想着小宝,所以看谁都是小宝?
三个青年截住那个孩子,其中两个还搭上那孩子的肩膀,他们好像在说着什么。
从穿戴上看,三个青年很像是游手好闲的混混。
其中一个,明明穿得灰突突不像有钱人,大冷天头上不戴帽子、幞头,却在鬓边簪着硕大的、看起来很廉价的假花。
他们身边是个馄饨摊,寒冷的冬天,锅里的蒸汽就显得格外浓郁,阻隔了卓耀的视线,看不清那孩子的脸。
但是能看清边上簪花的那个青年,他脸上带着笑,似乎与那孩子很亲热。
几个青年簇拥着那孩子,指向一个方向,似乎要带他去什么地方,而那孩子好像也同意,被他们搂着肩膀往前走。
走过那个馄饨摊,没了蒸汽的遮挡,卓耀终于看清了那孩子:是小宝!
小宝从皇宫出来了?怎么没马车接?为何自己扛个大包?难不成,小宝是偷偷溜出来的,还偷了宫里的东西?
卓耀往前探了探身子,想站起来跳下去找小宝,可是又犹豫了:见了,说什么?说自己骗了他?自己并不是孤儿,而是抱有目的的皇家编外暗卫?
算了吧,小宝那不是有朋友来接吗?别打扰他了。
卓耀又坐了回去,只是目光却巴巴地黏在小宝身上,舍不得离开。
小宝已经接近他所在的这家店铺,拐过这间铺子就是去西城的路,小宝应该回青瓦台吧?
那个簪着廉价花朵的青年拍了拍小宝的包袱,好像在问重不重,小宝笑着摇头,嘴上说着什么。
卓耀又欠起身:要不,偷偷跟在小宝身后,护送他回去?不了吧,小宝那么精,万一发现自己呢?
卓耀再一次坐回去。
咦?小宝怎么不拐弯,反倒直行奔南去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个簪花青年抓着包袱,似乎要替小宝背着,而另外两个青年更紧地搂住小宝,他们几人好像要挤成一坨一样,脸上依旧是笑呵呵的。
卓耀重新探起身子,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惜,街市喧闹,迎客声、叫卖声、锅中咕嘟冒泡声不绝于耳、混杂一片,难以分辨小宝的声音。
这时,那个簪花青年用力抢夺起小宝的包袱,而小宝被另外两人夹着,一条胳膊无法动,只能凭着背包袱的右侧臂膀拦挡。
“娘的!敢抢小宝的东西!”卓耀唰地一下飞身跳下房屋!
一只有力的大手抓在簪花青年肩膀上,那青年顿觉被铁钳狠狠咬住般,左肩就突然使不上力气,小宝正好一甩肩膀,用包袱把簪花青年挤开,嘴里还笑:“你输了!”
输、输了?卓耀击向簪花青年头部的右拳生生拐了势头,横着向边上划开,嘶!扯到大脖筋了,真疼!
“啊对!”小宝顺着簪花青年肩膀上的手往后一看,正看到卓耀痛得龇牙抽冷气,右眼睛生生挤成包子褶。
小宝一把松开包袱,扑向卓耀:“啊对!啊对啊对啊对!”
小宝跟楚清见面那天正好楚清要被接进皇宫,没注意到卓耀,之后又忙着偷偷与穷家行联络,而卓耀一开始为了不让楚清心烦而躲开,到后来混进人群跟踪马车去皇宫,也没跟小宝见面。
直到今天,俩人才见上。
“啊对啊对,你怎么来了?你咋知道我今天出来?”小宝特别高兴。
早前刚进宫时四儿在宫外守着,可一进宫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来,便让人都回去了。
被皇帝赶出皇宫的事儿,是皇帝的临时决定,小宝也没来得及通知青瓦台,所以并没有人来接他。
小宝本来还想呢,自己好可怜呀,背个大包袱,要步行走回青瓦台,累死小爷了,不知道小爷胖了好几斤,走路累嘛!
没想到走着走着就碰上乔万启和他两个手下,这下不孤单了。
乔万启说领他去坐马车,往前走走就有车行,还嘲笑小宝白胖白胖、跟个球似的,一看就虚。
小宝其实也就胖了三四斤,腮帮上有了些小肉肉,身板还是很瘦削,于是就打赌,说一只胳膊就能干倒乔万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