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沃斯使者一律金发碧眼,又是在台子上,搞得底下就餐的食客不时把眼神飘向他们——下饭!
青瓦台的特色就是没有特色,天南海北的菜式应有尽有,南来的北往的,只有你没吃过的,没有青瓦台做不出来的。
三名沃斯使者中有一个看起来很瘦弱,但是嘴很刁:“也不怎么样嘛,好好的羊肉做成这个德行,一点没有草原的味道!”
说涮羊肉不好吃的,他们是第一份。
四儿把孜然蘸料往前推了推,说:“您蘸点这个!”
那瘦子依言蘸了些放进口中,楚清明显看到他从漫不经心地嚼一下,马上变成快速咀嚼,这分明是吃得满意的动作,可他却皱了眉头:“没好多少啊!不好吃不好吃!”
楚清知道,沃斯人更喜欢吃手把肉,他们做肉通常是连着骨头的大块牛羊肉,放在清水中煮,除了盐什么都不加,味道倒也纯粹。
大宣人则不同,在对待肉类上,通常是切成小块炖煮,要放很多调料,讲究色香味俱全。
一盘肉端上来,里面必须要有蔬菜相伴、葱花点缀,就算菜冷了,也要有汤汁的光泽。
所以就算火锅这种东西,通常贵族们也是不会在公开场合下点餐的,就好比昭华公主,她想吃个鸭翅膀,必然在宫里吃不到。
堂堂一公主,抱着块骨头滋啦滋啦地啃,像什么样子?只能是悄没声跑到青瓦台打个包,回去在自己闺房里当个零嘴。
楚清都能打赌,吃到第三块就会被宫女给制止,别看她买了那么多。
青瓦台是什么地方?想要的都能得到的地方,所以手把羊肉也有。
很快,锃亮的大铁托盘被端上来,里面是满满的大块羊肉,热气腾腾,随着还摆上各种干湿蘸料。
进门的都是财神爷,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嚯!”台下方的食客们一片低呼:“还不如抓只羊直接上嘴咬呢!”
虽然也有人会羡慕他们大口吃肉的爽劲儿,但讲究礼仪的大宣人还是认为这样不妥,粗鲁——想这么吃,闷在驿馆里吃去呗,入乡就得随俗,这么不雅的吃法,影响别人的食欲!
“呸!什么玩意儿!”那个瘦子吐掉一小块骨头渣子,用生硬的大宣话说道,又用舌头把粘在唇上的蘸料舔了舔,吧嗒吧嗒嘴说道:“两脚羊做的羊肉,就像他们自己一样,软趴趴的没嚼头!”
这后一句,是用沃斯语说的。
陈掌客正用筷子把一块羊肉从骨头上剥离开,这很容易做到,因为青瓦台炖肉要求:连骨带肉能拎起来,但是三息之后肉要能脱落下来,也就是说,要炖烂炖透。
听到那瘦子说大宣人是两脚羊,陈掌客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却又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只把剃下的肉蘸了干料往嘴里送。
另外两个沃斯人也附和,可动作根本停不下来——把着骨头咬着肉,就都顾不上喝一口酒,太好吃了!这可比清水炖肉好吃多了!
还有那干粉蘸料,咸辣咸辣的,又看略带丝甜,里面还有说不上是什么东西的碎粒,嚼起来香香的。
别看那瘦子话难听,可身体诚实得很,骂个不停,也吃个没完,吃的还快。
诚心是吧?!
楚清走过来,站在四儿边上:“水土不同,羊肉的味道也不一样,况且,我大宣的羊爱洗澡,那一身膻腥之味也就存不下多少;
我大宣的人民好客,会把肉炖得烂烂的、香香的,让老人和孩子也嚼得动、咽得下,客官若不习惯,便多蘸些蘸料,若还不满意……”
那瘦子抬头:“怎样?”
楚清:“便离开吧,我大宣没有不洗澡的羊,也没有平白挨骂的人!别忘了结账!”
“噗哈哈哈……”台子下笑声一片:
“可不是!不洗澡的羊,才够味儿!”
“够味儿?你能忍?”
“只要羊不抬胳膊,不洗澡就不洗澡,咱倒也能忍……”
“咱可不习惯,别说忍,闻上一丢丢都受不了!”
“还闻?看见我都觉得膻!”
“刚才那人说挨骂,那伙蛮子骂人了吗?骂什么了?”
“骂人?艹!揍他们丫挺的!”
“哎,那后生,他们骂谁了?骂啥了?”
嘈声一片,而且个个表情愤慨,那瘦子总算明白过来,不禁拍了桌子:“你骂谁不洗澡?”
顿了顿,又反应过来,楚清刚才说了一堆话,之前都是沃斯语,后面是大宣话,好像是一个意思?
草原缺水,冬季又漫长,沃斯人的确很少洗澡,而且他们体味也确实重了些,若是在大宣,会被当成狐臭症。
四儿站在楚清旁边,肩膀一抖一抖。
陈掌客原本吃得欢,他的俸禄可供不起他来青瓦台这样的馆子消费,被那瘦子拍桌子吓了一跳,一口羊肉马上就要递进嘴了,却重新掉回碗中。
陈掌客干脆放下筷子,上下打量楚清一番,看楚清着一身银霜牡丹纹的缎面袍子,再看头顶,只简单一根木质发簪,没有冠帽,想也只是个家境尚算殷实的年轻后生,不是贵族,便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随便插言、还辱骂他国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