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走去看公告,只见上面写着:
天降大旱,数月不雨,秧苗羸弱,粮价难抑。
为百姓计,今日始,府内各粮铺轮流平价粜米,限量每户一斗,售罄即止。
落款是:义斌府商会。
这公告,愚弄谁呢?!
“平价”本就是个笑话,今年二月初粮价就在持续上涨,只是涨幅不大,毕竟每年正月后的粮价都会上浮一些,只有秋收时的粮价最低。
还有“售罄即止”,这个售罄的总量是多少?可以说一石,也可以说一百石,没定数!
在粮价平稳上浮的当口,公开说“粮价难抑”,不是吓唬老百姓、制造恐慌吗?
今年是旱,目前旱情还不是特别严重,百姓尚能担水浇田,而不是无水浇田。
再有,南方毕竟河流众多,一地两地就算有旱情,江南六府的粮食总不至于颗粒无收。
义斌府衙若是真的为百姓着想,为什么不早些从各地调运粮食,抑制粮价,带领百姓共渡难关?
反而是明里暗里地跟楚清要承诺,想选址种棉花?
头天被楚清断然拒绝,二天就弄出个商会发布公告,让百姓恐慌无粮可食,然后大街上一直造着谣说司棉员外郎让养鸡鸭?
再结合刚才王副千户透的信儿,高知府这是给楚清织了个网啊!
可惜这世界没有手机,不能截个图或者录个视频,不然指定要把今天的场面录制下来,有图有真相嘛!
不过没有也行,满大街百姓都去粮铺抢购的场面是人人所见的,楚清先给高知府记上一笔:任由事态向不良方向发展,纵容恐慌情绪扩张。
要是有图有真相,就把“纵容”两个字改成:引导。
这件事情还得观察观察,发酵发酵,楚清转身就走了。
今天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得做:考察蝗虫。
既然已经想到“旱极必蝗”,就得认真走访一下当地的农户,了解去年发水漫到什么位置,秋天的时候哪里蝗虫比较多。
蝗虫这种东西,各处都有,或多或少。直到现代的农村,去趟大田看看,还是能捉到几只。
所以成不成灾不在于有没有,而在于多不多。
来到田间,禾苗确实细瘦,一副蔫答答的样子,农人们由村里组织,集合几辆驴拉板车,由老人赶着去河边拉水。
而青壮们则扁担挂桶,成群结队去挑水。
楚清有马,跟祥子二人骑马先行去河边看看。
真是旱得厉害,河边的洗衣石显得高高的,整体都暴露出来。
以前它们就比水面高出一个脚背的高度而已。
楚清站在石头边,它的高度已经到踝骨上边一掌了。
而石头下只有干燥的砂石,要往前走上两大步远才碰得到水。
河已经变瘦了。
一个老汉远远地蹲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摸索什么,旁边是驴车,他在等待去深水处挑水的人运水回来。
“老丈,”楚清走过去跟他打招呼:“跟您打听打听,可知这附近有没有卖鸡苗、鸭苗的?”
嘴上说着话,眼睛却盯着老汉手里捻着的土。
河边的沙土比较疏松,楚清看到老汉手边已经掏出一拳头深的坑,而手里的土中有几粒排列整齐的、黄色的、圆柱状的东西。
那是蝗虫卵。
老汉听到有人说话,就本能地把手背翻上来,让人看不到手里的东西。
“哦,鸭苗吗?好像没有卖的,谁家也孵不出来多少,得自己留着,不然不够数。”老汉答道,同时又问:“你要买鸭苗?”
楚清在老丈身边蹲下:“是啊,想多买些。”
老汉往旁边挪了挪,又挪了挪,最后干脆站起来,眼神有些警惕地看了眼楚清,又看了眼不远处牵着两匹马的祥子。
“你是干什么的?”老汉问道,对眼前这个一身男装却是女人声音的人很是戒备。
远处有取好水的年轻人挑着扁担往这边走,老汉不自觉地向那个方向又挪了一下身体,好像在寻找依靠。
“我是做买卖的,想收购些鸭苗、鸡苗进城卖卖。我看衙门贴了告示,让百姓养鸡养鸭嘛!”楚清说道。
她今天穿得依旧是男装,看着跟某个铺子里的伙计似的,可身上没有生意人那个劲儿。
老汉上下打量楚清,怎么看都不像做买卖的。
收购鸭苗、鸡苗,只骑马,不用板车,不带箱子,拿什么盛放、运输?
说话的功夫,挑水的年轻人已经到了近前,问道:“二叔公,这人是谁啊?”
“我是做买卖的,”楚清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年轻人一听,马上放下扁担,问道:“两个月大的鸡鸭行吗?你干嘛要买鸡苗鸭苗啊,不好运,也不好喂,两个月大的,养活得住!”
“七斤,干你的活去!”老汉斥道。
“二叔公,有人买咱就卖了呗!要不然臭烘烘的,还费粮食!”叫做“七斤”的年轻人咕哝着,有些畏惧这个二叔公,又想表达自己的想法。
“滚蛋!干活去!”老汉还是骂,七斤不得不把水倒进板车上的大缸里,又挑着空桶往河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