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陈奕杉离开后,在研发部的办公室内,张樊蜷在双人沙发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
他没有回家,确切的说是不想回家。
张樊家在市区一个老旧小区里,房子大约只有40平米,仅有一间卧室,是父母的卧室兼客厅。八岁的时候,无法再与父母同床,张爸爸只得将厨房改造成了他的卧室,而原本与厨房相邻的阳台变成了厨房。狭小的厨房空间只够放下一张尺寸不标准的小床和一张桌子。连他的衣柜都是放在入户的小客厅或者不如说是连接房门与卧室的狭长过道里。退休在家的父母,一天三顿饭都是自己做的,所以他的房间里总是充斥着油烟味道,挥散不去。这便是他的小小空间。
张樊自付就算现在出发,开车到家也要半个多小时,父母已经睡下,回去定然会把他们吵醒的,免不了又是妈妈的一顿唠叨埋怨。还不如睡在办公室凑合一宿。张樊想着自家那拥挤的环境,和被残酷现实生活打磨变得市侩的父母,狠狠的吸了一口烟。
他知道自己聪明,一直就知道,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是成绩优异的孩子,而且他优异的成绩并不是因为十分努力的死读书才能得到,是天赋,是方法。正是懂得这些他才更努力,因为八岁开始他便知道想要改变家里的境遇只有他出人头地才可以。
张樊从没有因为父亲下岗家里生活变得拮据而自卑,更没有埋怨整日里因为抠唆生活费天天和爸爸唠叨生活艰难的母亲,他只是心疼父母为家操持的辛苦。曾经他努力学习为求出人头地的目的单纯的就是想要给家里换上一套大房子,把屋子里堆满的那些妈妈当成宝贝,而他视为破烂儿的东西统统藏起来。爸爸不用再到处打零工,为了多挣几十块的加班费每天11点才回家。妈妈不用因为爸爸买了一块五一斤的白菜而不是一块钱一斤的白菜而唠叨你才挣多少钱就这样大手大脚。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每次回家,餐桌的主题总是围绕着他的婚姻大事。父母已经将近六十岁,盼望着儿子早点成家,他们早点抱孙。但是,每每谈到这个话题,张樊就一句话回答,结婚了住哪?张爸爸无语扒拉饭粒,张妈妈唉声叹气自己命苦。其实,大家也都以为张樊是个眼里只有代码没有女人的怪人。这么多年,从没见他对哪个女生动过心思。
其实,谁也不知道四年前的某个夜晚对他有着怎样的影响。那天晚上,他从图书馆出来回宿舍。半路上遇见四五个男女生有说有笑的走着,走在后面的正是他们宿舍的老二陈奕杉,还有一个十分窈窕的女孩。天有点黑,他没有看清女孩的样貌,本着八卦的心里他没有走上前打招呼,而是跟在他们身后走着。陈奕杉送那个女孩到宿舍楼下,其他人都笑嘻嘻的和他俩道别后各自散开了。只有陈奕杉留下了那个女孩。张樊心想,我今天真他妈够八卦的,居然干起了中情局的营生,不过既然已经偷窥了不如索性一探究竟。张樊想着,便开始暗中慢慢接近那对人儿,借着那晚十五的圆月和学校铮亮的路灯他终于看清了女孩的长相。张樊记得当时自己看清女孩时的第一反应,太漂亮了。不知道陈奕杉对她说了什么,女孩开心的笑着,那个笑容自然得没有一丝修饰。张樊仿佛被女孩的笑容施了定身术,目光牢牢锁在了她的身上。直到陈奕杉和女孩告别,女孩上了楼,他还愣愣的待在原地,无限回味着她的音容笑貌。
两天后,张樊知道了女孩的名字,她叫方芮茗。原来她就是老陈整日里在宿舍念叨的一见钟情的女孩。果然这个女孩值得被老陈一见钟情,因为他自己对方芮茗也是一见钟情。世事弄人,他比陈奕杉晚了几天见到她,这个女孩便永远不可能属于他了。
张樊心里很明白,这个差距不仅是认识早晚的问题,而在于他的家庭条件和成长环境。方芮茗成长在健康温暖的家庭里,而他则过早的见识到了生活的艰辛。有着那样纯真灿烂笑容的女孩子,应该永远是“亮晶晶”的,他舍不得让她接触到自己艰辛的生活。可是,随着老陈与她逐渐变得熟络,他也偶尔会与她一起吃饭、一起出游。老陈十分沉得住气的在追求着她,这让身为旁观者的他十分痛苦。因为,他要忍受自己对方芮茗与日俱增的感情,他要克制自己不会表露出自己的真心。所以,他只得做出一副不近女色凶巴巴的样子。张樊不是不知道方芮茗对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因为这是他为了不让自己犯错而刻意维持的,他强迫自己喊她全名,他故意对她保持严肃,他就是要让她觉得自己难以接触。
想到这些,张樊又点燃一根烟。脑海里都是刚刚吃饭时方芮茗和他说话,对他笑的样子。或许是熬了两天夜神志不清的缘故吧,今晚自己是不是对她太过和蔼亲切了?以至于她今晚都敢和自己开开玩笑了。张樊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又猛地吸了一口烟。嘴里轻轻的念着,
“方芮茗。不,茗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