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枫没有看错,那就是秦东流。真的,活的,长风本风,东流本流。他很潇洒地倚在刘医生的车头上,正跟刘医生聊天,气氛居然还挺和谐。李秘书站在不远处他们自己的车边,像一张千年布景板。
秦小枫有一种不真实感,突然记起瓜娘娘给小朋友们讲的故事,不走运的爱丽丝掉进了兔子洞。“curiouser and curiouser.”她放慢速度走过去,瓜娘娘幸灾乐祸的声音在她脑海里给她虚浮的脚步配音,每一步都是对自己自由意志的背叛。
秦东流的态度非常好,他先站直了用热烈的目光迎接她,再弯下来迁就她的高度:
“千枝,我也想去尝尝刘医生推荐的那家餐馆,可以坐你们的车吗?小李这两天很累,我想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不,不可以。”秦小枫干巴巴地说。
“那我只好自己开车了,刚才刘医生都快要答应了呢。”秦东流失望地说:“或者我坐出租车跟着你们?你说呢?”
“你也可以试试跟着我们的车跑。”秦小枫给他出主意:“二三十公里,没多远。”
李秘书是个敬业爱岗的好员工,珍惜996的福报,不同意老板自己开车或者跟着跑。两辆车一前一后上了路。
秦小枫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他们在一个时间长到可笑的红灯前停下,“对不起,”秦小枫说:“我没有预料到这个。”
刘医生侧过脸看看她:“你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有那么脆弱。你不用保护我或者照顾我的情绪,你这样才反而会伤到我可怜的男性自尊。”他伸手从后座把香槟杯形状的花取过来递给她:“我不知道花语什么的,就觉得这个你们仨都会喜欢。”
“哪三个人?”
“小熊、小兔和小枫。”刘医生严肃地说。
确实,极淡的贝壳粉,比纯白的丰富,又没有粉红色那么招摇。秦小枫笑了,心里舒畅了不少。
这个餐馆确实用了心,装修竭力让客人想不到是花了大钱的,菜品样样都是家常菜,却比自家饭桌上的好吃十倍。刘医生预定了一个小房间,窗外就是一泓清波,月色溶溶,湖上一片浮光跃金。如果不是两只大号人形电灯泡赫然在侧,今晚一定会像刘医生承诺的那样,是一个轻松愉快的夜晚。
刘医生把带来的普洱茶交给侍者,又递了一个锡罐给秦小枫:“你上次喝了说好,我给你装了一点。还比较干净,洗一次就够了。”
秦小枫接过来道谢:“有心了。据说这茶温胃养胃,还有清泄肝胆湿热什么的功能。”
“我们西医一般倒没这么多想头,”刘医生失笑:“喜欢喝就喝,一种茶而已。”
秦小枫想想也觉好笑:“嗯,中医理论我也理解不了,在玄学和迷信之间摇摆。我对中医的看法比较接近树人兄。”
“来来来,”刘医生尽主人之谊给客人斟茶:“秦总、李秘书请喝茶。”
柔和的灯光下四人围坐,主人殷殷劝食。菜一入口,秦东流便知这次是遇上劲敌了—完全是秦小枫的爱好,风味、咸淡拿捏得不差毫厘。
侍者端上一个椭圆大盘,秦东流暗叹,连盘子都是秦小枫的审美风格,弟窑梅子青。
“清蒸鲫鱼。”侍者用只比耳语略大的音量向客人通报。
秦东流条件反射地拿起筷子。秦小枫不会吐刺,却极爱鲫鱼,婚前是她爸爸为她挑鱼刺,婚后赵长风接手,几年下来已经是熟练工。
秦小枫惋惜地看看鱼,谢绝了刘医生的邀请,说吃饱了,歇一轮。
“秦老师不用怕,他们把刺都剔干净了。”
秦小枫第一次听说这种神操作,就连在首都每周至少五天应酬的秦东流都没见过。这也不奇怪,那些高档餐馆很少选用这样大众化的食材,小餐馆又不会采取这样小众化的做法。秦东流失落地放下筷子,心里把刘医生的风险等级上调到“高危”。
大家默契地维持着表面繁荣,把这顿饭吃完了,照例买单的李秘书这次却没能得手,刘医生已经预付了。两辆车终于再次一前一后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