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乾清宫。
灯光明亮温暖。
姜峥靠在床榻上,静静地翻动着书页。
良久良久,他转过身,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颇有些感慨。
“大伴儿啊……”
眼前的人,与曹公公完全相同的容颜。
就连神态,都一模一样。
这正是曹公公的傀儡,随张百刃一起秘密入京,刚到京都,就被乾清宫的阵法给困住了。
本来姜峥以为曹公公死了,这傀儡也会死。
却没想到,这傀儡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连曹公公那晚的记忆都没有。
闯皇陵、炼山河印、甚至祭出山河印准备刺王杀驾。这傀儡,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傀儡最懂傀儡,在把它押过来以后,桂公公就对它进行了全面的检查,这才确定这個傀儡有从属的思想,乃至独立存活的能力。
切割灵台的秘法,当真奇诡无比。
当曹公公死了的时候,这傀儡就成了新的曹公公。
只不过两个曹公公兵分两路,一个闯皇陵拿山河印,另一个老老实实地带御陵军回宫。
他知道计划是什么。
但确确实实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姜峥看着他,思想不由有些分裂。
曹公公跪在地上,上半身深深伏着,已经完全陷入了绝望的状态。
就在刚才,姜峥把那边的故事,完完整整地给他讲了一遍。
讲得很生动,很平静。
但姜峥讲得越平静,他就越毛骨悚然。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不但山河印没拿到,连家族的秘密都暴露得一干二净。
他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太监!
姜峥笑了笑:“其实也不怪你,你在宫里生活了七十多年,也压抑了七十多年。山河印在手,那执掌天下的快感,任谁都要迷失,更何况是你?”
曹公公:“……”
两人的相处模式并没有怎么变,甚至比起以前,姜峥还温和了些许。
但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毛骨悚然。
他咽了一口唾沫:“皇上准备怎么处置奴婢?”
姜峥叹了一口气:“颅内灵液消耗完之后,你就会彻底离开这个人世。我即便再心狠手辣,折磨一个将死之人,也未免掉了身份。”
曹公公:“……”
听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姜峥静静地看着他:“大伴儿,你陪朕了七十多年,心中可存有一点情分?”
曹公公叹了一口气:“若没有血脉在身,兴许奴婢真会在皇上身边服侍一辈子。”
看到这幕场景,姜峥不由有些唏嘘。
得到山河印时的曹公公,狂得像魔鬼。
没有得到山河印的曹公公,还是一个忠实的老奴才。
但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现在的曹公公很坦诚,并没有胡说些什么。
沉默良久。
曹公公忽然磕了一个头:“皇上!奴婢之子已经惨死,虽然已经将孙子送到隐秘的地方过平凡的日子了,但若您想要找,必然也能找得到,奴婢想请求您不要再查了。”
姜峥眉毛扬了扬:“哦?”
曹公公抬起头,目光无比坦诚:“当日奴婢进宫时,已经是十六岁的年纪,那时妻子刚刚怀有身孕。入宫之时,奴婢怀着数百年家仇,却并没有告知妻儿。入宫之后,也不过是托人转交资源,只想让他们娘俩过得好。姜郑两家的仇怨,我儿不知半分,我孙儿更是无辜,等奴婢一死,就让这段恩怨散了吧!”
听到这话,姜峥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为何不告诉他们?”
曹公公坦诚道:“当年仇怨固深,可几百年都过去了,总该散了。这家仇,折磨了郑家几百年,也折磨了奴婢近百年。为了这段仇,奴婢不能当男人,有家不能回,有妻不能爱,有儿不能见,我不想我的儿子孙子也是这样。
所有恩怨,就到奴婢这一代结束吧!
如今,山河印完整地落到您的手中,是奴婢败了,奴婢在宫中,动机也从未单纯过。
但……请皇上准许这段怨能与郑家受的百年冤相抵,让这段历史,也随奴婢的尸首,长埋黄土之下可好?”
说罢!
他又给姜峥磕了一个头。
姜峥静静地看着他,那晚山呼海啸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与眼前的场景结合在一起,割裂感极强。
可偏偏,这两个人都是曹公公。
那个嚣张跋扈的疯魔,与眼前这个诚恳的老奴,的的确确是同一个人。
他想起了曹公公的儿子。
毫无疑问是一个坦坦荡荡的大宗师,京都之中不少贵族子弟的武道都是由他启蒙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还会在京郊给平民子女免费传授武道。
那时,荒国之中,修为达到宗师的有两个人。
他的名声,并不弱于赵定边多少。
不然,赵定边也不会放心他给赵昊初次引渡真气。
这是一个很纯粹的人。
姜峥有理由相信,他的确对姜郑两家的事情一无所知。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