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赵清州仿佛又听到了那日林尚书关于金人捕鹿的比喻:金人布下罗网,却不会在鹿起初接近的时候打开陷阱,而是静待时机。等鹿认定此处是安全的,呼朋引伴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再打开陷阱,把几只鹿一网打尽。
他似乎明白了这些话的含义,可又瞬间陷入了下一个困惑:还有谁是史弥远的猎物,他还会谋害谁的性命?此时又有几个人的名字从他的脑中闪过:项远潮、项抗、林开宗。想到这些人,赵清州心中像是压上了一块山石,让他透不过气来。
正思虑此事,忽闻有快马声由西而至,搅乱了他的心绪:马蹄声、马嘶声、马鞭声搅在一起,令人心惊,不知是何人为甚么急事,天还未亮便在城中这样纵马疾驰。马到宫墙外,赵清州只看那马驮一人,喘得白汽氤氲,心中有些恻隐。
他的慈悲心,不独独为人,生灵草木,皆能通感其生意;山川江海,皆能体察其风骨;雨雪霜露,皆能探知其情致;春夏秋冬,皆能赏识其品格。故而此刻看到马儿受苦,心中多有不忍。
他只看马,却忽略了那骑马之人,直到那人唤他,他才注意到此人竟是云华。云华翻身下马,清州连忙迎上去。此刻张云华眉睫处的汗水已经结成了冰晶,却来不及拂拭,只道:“清州,早知你在这里,我便直接来皇宫了。”赵清州不解,只先问道:“江南山庄怎么样?”边说边将自己的暖手炉递给了张云华。
张云华轻轻将手炉推回:“还被史弥远把持着,卓然已将你的意思说与了我,我这便进宫去见小姑姑。”见张云华神色十分凝重,清州便知江南山庄的情形恐怕不容乐观。他随着云华向宫门走去,此时还未到上朝的钟点,宫门深闭。“瞧我,”清州忽而想起来了什么,“只让你去见贵妃娘娘,却忘了没有腰牌进不去宫里的事情。”
云华轻轻笑笑,道:“我碰了壁而来,若不是遇上你,我是否打算强入宫门也未可知。”清州以目止之,轻抚其背以示安慰,却不敢问云华所谓的“碰壁”是指什么,只轻声道:“我来替你说,你听着就好。”他知道云华的性子:虽是温和敦厚,却最难低声下气。因此一力承担下来。
门内传来禁军的喝问:“何人私扣宫门?”
赵清州道:“我乃户部侍郎赵清州,求见董将军。”里面交谈了几句,宫门上的小门“吱扭”一声打开一条缝,门内燃着火把,几个禁军向外打量着,董明辉一面勒着内甲腰间的丝绦,一面走上前,漫不经心道:“是赵大人啊,今日如何这样早?”
赵清州抱拳行礼道:“董将军,这位是张贵妃内侄,张府的少公子。”他微微侧身,好让董明辉看清张云华。董明辉从门缝内侧觑起眼睛细细看了看,点点头回了礼,问道:“需要下官做些什么?”赵清州赶紧呈上腰牌道:“因张府有要事,请董将军遣人向内苑通禀一声,求贵妃娘娘接见。”
董明辉的目光在赵清州和张云华面上来回游走,有点玩味地笑了起来:“赵大人,不是我不帮您,是您未免太看得起下官了,我哪有这样的本事,能往后宫传递消息?”赵清州连连点头:“换作旁人,赵某不知,但董氏一门世代守卫丽正门,俱是忠正纯良之将,在朝中声名远播,人人都希冀结识于将军,若是您肯发话,不愁找不到愿意帮忙传递之人。”
张云华听得赵清州说出这番奉承之语,心中十分不忍,却又无可奈何,只沉重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旁边禁军小校来为董明辉递上盔甲,董明辉越发有些傲人,接过金盔道:“大人过奖了,只是娘娘们的家眷入宫,自有内侍宣召,就算是有急事,也得命妇入宫,不容外戚来见,怎么来了个侄男?若是官家知道了此事,我落个什么罪名倒不要紧,若是迁怒了贵妃娘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着受牵连。今日私开偏门已是大罪,赵大人早些回去吧,等到上朝再来,我权当此事没发生过。”说罢,便命左右将那扇小门闭合。
赵清州忙道:“将军且慢,实不相瞒,我们是奉了贵妃娘娘的意思来此……”董明辉闻言,从更小的门缝里看着赵清州道:“此话怎讲?是贵妃娘娘命你二人前来的?”清州颔首道:“非我二人,只他一人。娘娘一直想为自家人谋个一官半职,故而传信令其侄儿来见官家,又怕他不谙宫门上的规矩,因此附信托了赵某携他来丽正门见将军,若是董将军愿意促成此事,娘娘必有重谢。”
董明辉闻言呵呵笑了两声,将门开大了一些:“赵侍郎如何不早些说是贵妃娘娘的意思,既是娘娘早有吩咐,我去恳求他人传个话问问原委确也应该,只是……”他扭头看看手下的小校们,又笑道,“一则上下打点不易,还需大人体谅;二则这个先例若是开了,旁人再来找我,也免不了要应承,岂不是坏了规矩?”
赵清州立时明白董明辉的意图,连忙笑道:“我们就是怕给董将军添麻烦,因此赶着这钟点就来了,只是来得匆忙,未做准备,今日先请娘娘的示下,改日一定专程再来拜谢,请弟兄们喝酒。”董明辉应了,抬头又看了看张云华,对赵清州道:“人是赵侍郎带来的,若出了什么差池,我可难担待;再有,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来日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