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帆匆匆而出,在后院到处找不见朱大娘,方想起来昨日自己给朱大娘交代了采买的任务,只得先去回禀李卓然。不料李卓然料定朱大娘是想畏罪潜逃,带着长帆匆匆出门去找。两个人一前一后,刚刚绕过影壁墙,便看见大门开了一扇,看门的小厮,正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和外面的人说着什么。
“怎么了?”李卓然走上门口的台阶问道。
“门外这位公子,问这里是不是赵府。”小厮回头看到李卓然,忙解释道。
李卓然向外看去,一位身高八尺的俊秀男子,正牵着一匹马,微笑着看着他。“阁下是?”李卓然见来人似乎并无恶意,试探着问道。“在下姓邵,字瘦铁,是为赵大人的事而来。”邵瘦铁拱拱手说道,他一只手里拿着一柄合起的湘妃竹扇子,扇尾挂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和田玉,十分温润。
李卓然在江湖中,一向消息灵通,自是听过邵瘦铁的名号,闻言忙道:“竟是邵先生大驾光临,失敬失敬,快快请进。”说着便将邵瘦铁请入门中。长帆轻声道:“李公子,我去备茶?”李卓然应道:“别搞这些繁文缛节了,你快去把朱大娘找来。”长帆应了一声,便出门去找。
邵瘦铁打开扇子,轻轻扇着,跟在李卓然后面,向堂屋走去。李卓然心中奇怪,这样阴冷的天,竟有人会扇着扇子走路,不由多打量了那扇子几眼:只见上面用行书写着“长歌奇气”四个大字,字迹飘逸灵秀。李卓然心中暗暗想到:百闻不如一见,这位邵先生面相和善,容貌气度不凡,似是个妙人,又在这个关头来到江宁,大可助自己一臂之力。
正想着,已经到了清州的厅堂之中。李卓然请邵瘦铁入座,开口说道:“久闻先生大名,今日为我赵兄之事而来,不知有何指教?”他虽然不拘小节,可在江湖上待得久了,迎来送往的客套话,十分熟悉。
“不敢当,邵某素日听闻赵大人贤名,景仰不已,却不敢冒昧打扰。此次听闻赵大人遭人陷害,才赶忙前来赵府,看看能否略尽薄力,助赵大人早日脱困。”邵瘦铁答道,他的神情,总是在疏离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使他看上去十分温和而冷傲。
李卓然笑道:“邵先生气度谈吐像个文人,我先前听人提起过您,还以为您是个商人。”
“邵某确实是个商人,不过因着家门渊源,倒是读过几本书,明白些道理。”邵瘦铁说道。
李卓然深深地看了邵瘦铁一眼,说道:“邵先生,不瞒您说,若是今日外面随便来一个人,想要插手我赵兄的事情,我定是会闭门谢客的。可是您在江湖上一贯有英名,而且刚刚一见,不知怎么的,感觉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心里十分信任,所以我愿意把这件案子和您说说。”
邵瘦铁收了扇子,说道:“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邵某已经听朋友说过了,李公子只讲讲从你昨日来江宁之后,有什么发现就好。”李卓然吃了一惊,连声问道:“你是听谁说的?你知道我是谁?”邵瘦铁听到李卓然夸张的语气,脸上的笑意浓了一分,解释道:“我在朝堂上有些朋友,前日下朝之后,将圣上龙颜大怒的事情,告诉了我。至于认识您——过云阁的李掌柜,临安城何人不知?”
这句话令李卓然十分受用,他嘿嘿笑了两声,挠头道:“哪里哪里。”说完又问道:“我竟不知,自己这样声名远播,邵先生不是唬我吧?”邵瘦铁看到刚刚还正襟危坐的李卓然因为自己的一句话高兴地像个孩子,不禁笑道:“我又何必哄你?李公子,咱们言归正传,您且说说这个案子,有什么别的发现吧。”
李卓然受了夸赞,便把一开始的拘束和客套跑到了九霄云外,对邵瘦铁十分信任“诶,不要叫李公子了,邵兄叫我卓然就好”他一面说着,一面起身回到卧房,将那张昨日试验的宣纸拿过来,将墨汁如何一夜之间在纸上消失的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了邵瘦铁。
邵瘦铁仔细思量了片刻,说道:“所以我进门的时候,卓然贤弟是想出去找采买的朱大娘?”李卓然点头道:“对啊,现在我让长帆去找了。哦,长帆是赵兄的贴身仆人,是这赵府里面,唯一和清州一条心的人。”邵瘦铁微笑着说道:“赵大人兢兢业业,爱民如子,江宁上下,定有无数百姓与他一条心的。”
李卓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气恼的事情,说道:“您说的那是从前,如今清州遭人陷害,有起子小人就见风使舵,换了副嘴脸,就连这府里的一些下人都。。。算了,不说这个。邵先生,长帆这么久还没回来,我实在是有些坐不住,您先稍微坐坐,我出去找找他。”说完就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邵瘦铁被李卓然风风火火的性格逗得咧嘴一笑,此时厅堂内只剩下了他自己,他将那宣纸拿在手中,看了半晌,脸上的笑容慢慢不见了。
张云华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升上去两竿,昨日回来之后喝的酒,让他觉得此刻头脑依旧昏昏沉沉。他在贴满墨梅图的房间里坐了片刻,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三司的长官要在朝中联审赵清州一案,如果顺利,几日内便可结案。若是事实不明,或找到新的线索、可靠人证,便要提请复审,清州就要在牢中多住些时日,多受些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