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刘据还在睡梦中,便被史良娣唤醒,宫里又来人了,传武帝口谕,让他到贤德殿议事。
听到这个消息,史良娣吓得脸都白了。
第一次到贤德殿参与朝政,这位太子殿下就因为反对皇帝老子盐铁官营的事被禁足一个月,太傅卜式也因为这件事被罢免,惊惧交加死在回乡的路上。
“殿下,您可再不能惹皇上不高兴了!”
看着史良娣诚惶诚恐的样子,刘据笑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按照惯例,去贤德殿之前,他应该先到未央宫给卫子夫请安。
卫子夫病了。
也许是昨天到茂陵的时候被风吹了,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一点精神,但她还是坚持起身接见刘据。
“据儿,昨日与你父皇提及解散博望苑的事,太过鲁莽,皇上会不高兴的。”
刘据一边为她掖好被角一边安慰道,“母后仅管放心,无论父皇同意与否,我都要解散博望苑。”
卫子夫沉默良久,心情复杂。
儿子有主见,她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万一哪句话说得不对,再次冲撞皇上,那可就麻烦大了,大到没有人能替他遮挡。
“据儿,你长大了,娘也不想管束太多,但是上次之事千万不可再犯,明白吗?”
刘据道,“母后安心养病,孩儿记住了。”
第一次参与朝议,还是因为重病中的卫青向前去看望的刘彻建议,太子既然已经成年,就不能总躲在博望苑和太子宫中纸上谈兵,应该让他听一听朝议,学习一下如何理政。
刘彻让他上朝,本意也就是让他听听就得了,结果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子爷,竟然在“悲天下,悯万民”的思想鼓动下,公然提出反对桑弘羊等人实行多年的盐铁官营政策,把朝堂上的文武官员差点惊掉下巴。
要知道,盐铁官营,充实国库,统一调度,这样国家才有充足的财力物力支持对匈奴一次又一次的作战,这可是武帝刘彻引以为傲的基本国策!
若不是公孙贺等人求情,只罚他禁足一个月,罢免了太傅,他这太子两个字恐怕从那时起就要加引号了。
那时的刘据,满腔热血,胸怀天下,一心想着为国为民,却忘了首先要考虑的是自己头顶上那位皇帝老爹的喜怒……
现在的刘据,什么家国天下,什么苍生黎庶,统统先放一边吧,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和太子地位再说!
卫子夫一声叹息,疲倦地闭上双眼。
她太累了……
从未央宫出来,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有意无意地躲着他,好象在躲避瘟神一样。
当太子刘据再次出现在贤德殿上时,朝堂上的人都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他的出现,仿佛一颗不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这位太子爷哪根筋搭错,会在什么时候爆炸,再来顶撞一下皇帝老爹,让他们这些人怎么办?
一个是老子,现在的皇帝,一个是儿子,未来的皇帝,选哪边都不讨好。
刘据站在前面,距离皇帝的龙书案只有几步之遥,和文武官员们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他侧眼观察,站在前面这几位,无一不是他的“嫡系”!
丞相石庆,那是他曾经的师傅,眉毛胡子全白了,站在那里双眼微闭,感觉整个人都在抖。
公孙敖,公孙贺,赵破奴,金日磾……,除了金日磾是投诚过来的,其他人都是卫青当年的部下,尤其是公孙贺,娶了卫子夫的姐姐卫君孺为妻,和他关系更近。
他特意多看了两眼赵破奴,此人日后在对匈奴作战时变节投降,差点没把武帝气死。
正巧,赵破奴也看向他,两人目光一触,后者赶紧低下头去快速避开。
他又把目光落到另一个人身上:霍光!
这位光照三朝的铁血宰相现在还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秩不过六百石的车骑都尉。
两人目光相交,霍光向他点头示意,眼神中颇多鼓励,刘据报以微微一笑。
霍光和霍去病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都要管卫青叫舅舅,这样算起来,他和霍光应该论兄弟了,年龄也相当,亲近感自然要多一些。
把下面的人大略看了一遍,刘据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以前的太子刘据明明握着一手好牌,怎么就打烂了呢?
“皇上驾到!”
黄门太监苏文跟在武帝身后,大步来到龙书案后坐下。
文武官员洪声叩拜,平身后刘彻把目光落到刘据身上,说道,“今天的廷议先议一件事,太子,把你的想法说给大家听听吧!”
刘据躬身道,“喏!”
“儿臣恳请父皇允准,裁撤博望苑!”
他此言一出,文武百官一片哗然!
太子爷这又是要搞哪出?
刘彻面无表情地观察着众人的反应,淡然道,“太子说,这是他自己的真实想法,可是朕怎么觉得是有人给他出的主意呢?”
朝堂上鸦雀无声。
“丞相!”
刘彻目光落到石庆身上,“丞相是在博望苑待过的人,你来说说,博望苑真的有那么让人讨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