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夜里收到消息,匆匆穿上衣服,策马疾驰而去。
一路上,她也看到了一些官员的府邸亮起了灯,门口停着即将出行的马车。
圣上病危,宫门的门禁也就成了摆设,文武高官纷纷入内。
所有人行色匆匆,都知道这是大事,不敢言语,是以宫城依然寂静一片,偶尔被惊飞的夜鸦,更添几分萧索。
神鹰卫、禁军、城防卫再次打起精神,来往巡视,以防宵小作乱。
顾玉脚下生风,踏着夜色一路来到圣上寝宫。
宫人脸上皆是肃穆,御医们在一旁的隔间交头接耳,讨论病情。
再往里走,入目便是阿姐坐在床边,用手轻轻拍打着昏迷不醒的景棠,嘴里哼着歌谣。
景棠时不时抖一下,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虽被擦拭过,依然有一丝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来报信的宫人说圣上吐了许多血,可见丝毫不夸张。
看到顾玉过来,顾玥脸上露出了愧疚的表情,那是对死在景棠手下的人愧疚,也是对险些在国子监吃了糕点的顾玉愧疚,可怀中的景棠一抽搐,她一时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顾玉没说什么,只是心里闷闷的。
她转身出去,对御医问道:“圣上怎么样了?”
几个御医互相看了一眼,又都摇了摇头。
顾玉冷下脸道:“事关重大,说!”
御医这才道:“圣上脉搏微弱,怕是...”
怕是撑不住了。
顾玉自动在心里补充了这句话,心口忽然传来一股刺痛。
“施针用药,还能撑多久?”
御医摇摇头:“就这几日的功夫了。”
顾玉脸色也很是难看:“尽你们最大的能力,能撑几天是几天。”
几个御医自然不敢怠慢。
太皇太后也在此时赶来,看到顾玉后,招手把她叫了过去。
二人出去,到了无人的角落,太皇太后道:“圣上可有留下遗诏?”
顾玉低声道:“留下了,就在勤政殿的牌匾后面。”
太皇太后又问道:“是你看着他写的吗?”
顾玉道:“是,太皇太后可得偿所愿了。”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算是放了心。
顾玉垂下眼帘,想到几日前景棠召她入宫的场景。
当时他瘫坐在勤政殿的龙椅上,任由顾玉跪下给他行礼,然后将宫人挥退,说了一句。
“朕不想继位给皇姑。”
当时顾玉心头一紧,连忙抬头,想要劝景棠,却被景棠制止住:“低头!朕的圣颜,不是顾爱卿能够看的。”
顾玉只能将头低下,心中产生了一股异样。
这一句过后,他又道:“小舅舅,不想知道朕为什么不想传位给皇姑吗?”
顾玉低头不语。
一会儿顾爱卿,一会儿小舅舅,让顾玉摸不透他的想法。
景棠又开始莫名其妙起来:“朕的问话,顾爱卿竟然不答,可见朕在顾爱卿这里,没什么威严。”
顾玉道:“臣不敢。”
景棠轻轻笑了一声,似乎这样戏弄顾玉很是有趣。
“也是,反正朕是将死之人,顾爱卿不怕朕是应当的。”
顾玉语气带着点儿冷漠:“圣上言重了。”
景棠继续道:“朕不想传位给皇姑,顾爱卿就不好奇,朕想传位给谁吗?”
顾玉眯起眼,景棠这样反常,让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猜想。
果然,景棠笑着咳嗽了两声,继续道:“朕想传位给小舅舅。”
轻飘飘一句话,让顾玉再次撩开衣摆,跪了下去:“臣惶恐。”
景棠呵呵笑了起来:“惶恐?朕看小舅舅一点儿都不惶恐,毕竟就连这皇位都是顾爱卿施舍给朕的”
顾玉道:“圣上折煞臣了。”
勤政殿里安静了一会儿,像是顾玉和景棠无声的对峙。
景棠道:“小舅舅,你这么骄傲的一个人,甘心对别人俯首称臣,甘心仰人鼻息生活吗?”
顾玉藏在袖子中的手下意识握紧。
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可惜她生在一个讲究血脉,讲究男尊女卑的时代。
可惜边关战乱,内朝不稳,百姓贫苦,想要谋朝篡位,江山易姓,哪儿有那么容易?
顾玉闭上眼,漠然道:“圣上说笑了。”
景棠道:“小舅舅做了这么多,却是扶持旁人登基,就不怕有一天他们过河拆桥吗?”
顾玉未受他的蛊惑,哪怕心有不甘,头脑依然清醒得很:“若没有逍遥王、大长公主和太皇太后相助,臣断然走不到这一步。”
就算能走到这一步,能够顺利复仇,能够左右江山谁主,也必定是个漫长而又艰辛的过程。
这个过程中,她还会继续担惊受怕,继续如履薄冰,说不定哪一步没走好,就死无葬身之地。
诚然,宫门是她守的,可若没有君家的兵马相助,没有君泽出去稳定边关,没有大长公主这个剌帝血亲,没有太皇太后稳定宫禁,她不会赢得此局。
而景棠口中的过河拆桥,顾玉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