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娘子看着红纸上的字,婚书的内容都是寨子里的老人写的,虽然一笔一划,依然歪歪扭扭。
而君日页这个名字是君显写的,看似随意,但笔锋潇洒遒劲。
哪怕黑娘子没读过什么书,也一眼就能看出高低来。
老人已经是寨子里读书最多,最有学问的老人了,可是君日页写出的字,明显比他还有厉害。
在回答自己名字前,黑娘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怎么识字?还写得这么好看?”
君显道:“为夫以前也是富贵人家,因为得罪了权贵,不得已仓皇逃离,落到江南成了水匪。”
君显眼底露出的一抹忧伤不似作伪。
黑娘子道:“原来如此。”
“娘子名字叫什么?”
君显还提着笔,打算帮她写下名字。
黑娘子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道:“什么娘子,你别乱叫!”
君显道:“迟早要叫的,现在不过是提前熟悉一下。”
黑娘子其实有些坐立难安,她觉得就像做梦一样。
这就要嫁人了吗?
所嫁之人满眼情意,也并未嫌弃她。
君显再次问她名字。
黑娘子磕磕绊绊道:“我叫刘黑妮。”
她说出自己原名时又是一股羞耻蔓延全身。
身体发
肤受之父母,她一出生就黑黢黢的,父母满心期待生个健康强壮的男孩儿,翻过身来却发现是个健康强壮的女孩儿。
其实她没名字,刘黑妮都是叫家里人随口叫的,官府统计人口,便随随便便把这个称呼填了上去。
黑娘子看着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念着君日页,怎么念怎么觉得好听,可自己的名字却如此老土。
君显却说:“质朴清新,也是好名字。”
黑娘子知道他在哄自己开心,便道:“反正我们的婚书不过官府,你直接写黑娘子就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刘黑妮这个名字。”
不止是这个原因,还有个原因是这个名字代表着她那些被厌弃,被抛弃的过往。
君显看出了她的想法,道:“既然娘子不喜欢,那为夫给娘子起个名字吧。”
黑娘子点头如捣蒜,爹妈无心给她起名,随口的称呼而已,山匪们没读过书,自然也不会给她取名。
现在君显要给他起名,她自然求之不得。
君显想了想,道:“《说文》有言:黑而有赤色者为玄,黑里透红,正是娘子的肤色,第一个字便取为‘玄’字,《洛神赋》有言:攘皓腕於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娘子不如就叫玄芝。”
君显念
的诗,黑娘子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玄芝这个名字她很喜欢。
喜欢到遇见寨子里的每个人,黑娘子都要告诉他们,她有名字了,以后叫玄芝。
君显还握着她的手,在红色的婚纸上一笔一划写下玄芝这两个字。
君显不在的时候,她也会用树枝在地上写着“玄芝”和“君日页”这几个字。
潦潦草草,歪歪扭扭,跟君显写的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但黑娘子就是一遍又一遍写着。
连梦里都在练字。
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做英雄不问来处。
尤其是他们这种做土匪的,如果真细究起来,谁没犯过点事儿?
所以黑娘子没有详细过问君显的来历,只能零零散散从他说过的话里得知,这个人出身富贵,曾受权贵迫害,一路逃亡到江南,在江南做了水匪。
此番来西北,是来找他侄儿的。
君显对她的过往也并不知晓。
那些日子,任谁都能看出黑娘子的高兴来。
黑娘子与君显一起打猎,一起处理寨中事务,一起喝酒。
君显还耐心地教她认字,她舍不得用纸张和笔墨,君显就跟她一起蹲在地上用树枝写。
她沉浸在快乐中,完全忽略了君显和他带来那几
个人的一些奇怪行为。
比如他们打猎时,君显会小心地记着路径,下次再去,君显从不会走错。
比如他们吃饭时,君显会问这米是哪儿来的,山匪替她回答:“从一个孙子手里抢来的。”
比如君显带来的人总是神出鬼没。
到了成婚那天,山寨各处喜气洋洋,黑娘子难得地让寨子里的婶子给她打扮了一番。
就在马上要盖盖头的时候,寨子里的兄弟跑了过来,匆匆忙忙道:“大当家,大阳山的寨主看到咱们姑爷,非说他就是抢了军饷,又嫁祸给咱们的人!”
黑娘子吓了一跳,之前为了把军饷抢回来,岩阴山附近几个山头的山匪都出动了,其中大阳山就打了头阵。
黑娘子极力安慰自己,抢回军饷那一天,夜黑风高,谁看得清谁?万一是大阳山的寨主认错了人也是有的。
还未来得及用这个借口安慰自己,自家山头一个山匪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大当家不好了!姑爷,呸,君日页那狗杂种把咱们寨子给点着了,山下还上来了好多人。”
黑娘子眼前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但是又一阵阵发黑。
她一身喜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