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丹青自祁都回来以后,便在城西锦衣卫的营中住下。
屠沐虽对当年烬风军反叛一事心存疑惑,但仍未轻举妄动,对左丹青以礼相待。
左丹青被顾金吾挑断了手筋、脚筋,眼已被毒瞎,只有耳朵能听见声音,喉咙能发出呜咽之声,犹如破风箱。
他浑身裹满陈年血污,混杂着毒药的陈腐气,腥臭不堪。
屠沐为左丹青单独辟出了一间帐房,松掉他手脚和脖颈处的铁链。
屠沐还想为他清洗身体,左丹青拒不配合,众锦衣卫亦拿他没有办法。
每日屠沐都差人按时送饭,亦会找军医,熬煮一些温和的汤药给他滋补。
是日
屠沐正查阅军报。
太安宫传来消息,命屠沐派出锦衣卫搜捕三皇子的下落。
侍卫在帐帘外禀报:“指挥使大人,太子殿下与江公公来访。”
屠沐迅速收起太安宫的来信,起身迎接。
只见江锁一身白衣小公子的打扮走在前面,祁溶跟在她身后。
“姑娘已大好了?”
屠沐见江锁虽然面色苍白,但行动自如,心下竟莫名有些宽慰。
当锦衣卫的队伍里盛传江锁将不久于人世时,屠沐心中竟油然而生一丝迷茫——若江锁真的死了,鑫、濒、丹、平四城必将陷于危局之中,东部沿海的百姓将如何自保?
“托指挥使大人挂念,江锁身体已无碍。”
江锁双手拢袖,问道:“听闻蒋肇忠将左丹青左大帅送入了指挥使大人营中,可否让江锁一见?”
“自然。”
屠沐按捺住了心中的喜悦之情,未让江锁与祁溶察觉,兀自带路,朝左丹青的营帐走去。
祁溶为江锁掀开帐帘,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江锁仍未停下脚步,轻声唤了一声:“叔伯。”
左丹青五感之中有四感皆失,仅剩的听觉尤其敏锐。
他听见了江锁的声音,抬头四望,茫然地搜寻声音是从什么方向传来。
江锁缓缓靠近左丹青,在他面前跪下,一声声唤道:“叔伯,我是晚晴,姜宗曦的女儿啊。”
左丹青双眼无神,淌出两行浑浊的眼泪,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
“叔伯要与我说什么?”
江锁听得不清楚,再靠近了他些:“你要与我说什么?”
话音才未落,帐中寒芒轻闪,惨白的寒光映在江锁的脸上。
一把短匕划过江锁的脖颈。
“晚晴当心!”
祁溶大惊,以掌劈落左丹青手中的匕首,随后将江锁抱起来。
“咣当——”
匕首落地。
左丹青呜咽声更大,浑身剧烈颤抖。
若不是手筋、脚筋已断,定要生生朝江锁扑去。
众锦衣卫听见了帐中的动静,纷纷拔刀而来。
屠沐捡起地上的匕首,冲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他警惕地扶住绣春刀,站在左丹青的身旁。
江锁捂住脖子,疼得闭了眼。
幸而左丹青手筋已断,这一刀虽是用尽了全力,也只是划出了一道浅口,渗出了些许鲜血。
江锁不解地望向左丹青,再一次道:“叔伯,我是晚晴啊。”
“孽、障!”
左丹青从肺里吐出两个字,以极为缓慢的语速,咬牙道:“杀、的、就、是、你!”
祁溶的脸色一凝,挡在了江锁的前面。
江锁不解地问:“叔伯为何要杀我?”
“你、与、顾、金、吾、沆、瀣、一、气,该、死!”
左丹青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说话。
“顾金吾?”
三人异口同声地重复了这三个字。
锦衣卫指挥使从顾金吾到刑戒再到屠沐,已换了三人,再听到这个名字时,在场之人都有些陌生。
沉吟半晌,江锁恍然——来往的锦衣卫都称呼屠沐为“指挥使大人”,左丹青如今眼睛已然看不见,身处昭狱,也不知人间早已变天,所以怕是将屠沐错认成顾金吾了。
一想到左丹青如今的惨状皆是拜顾金吾所赐,江锁便忍不住心口一酸,双眼含泪道:“叔伯,顾金吾已被晚晴问斩。现在锦衣卫指挥使名叫屠沐。叔伯冤枉晚晴了。”
“死、了?”
左丹青惊讶,低声喃喃道:“这、就、死、了?”
江锁试探着向左丹青靠近。
祁溶与屠沐都紧张地握住了腰间刀剑。
“我杀了他。”
江锁缓缓蹲下,轻声道:“你听这位指挥使大人的声音,和顾金吾不一样的。”
屠沐应道:“锦衣卫指挥使屠沐见过左大帅。”
“不、一、样。”
左丹青沾满污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死、了、好。好、好、好。”
“我给叔伯擦脸。”
江锁吸了吸鼻子,去帐外打水。
祁溶一步也不离开,死死守着左丹青。
屠沐出帐去追查,是哪个轮值的马大哈丢了一把匕首。
江锁细细为左丹青擦拭脸颊,一点也不介意他身上刺鼻的味道。
她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