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在抗倭一事上的态度一直是主和不主战,崔维顺却在吴宪尘的奏折上批了红。奏折在送出司礼监时,被远芳拦了下来。陛下因此大怒,将崔维顺撤职,打入昭狱。”
听到“吴宪尘”三个字,祁溶骤然想起去年冬天在平州,自己曾亲自登门拜访过总督府。
吴宪尘年事已高。
祁溶记得,稍微靠近他,便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药味。
“他竟然一纸奏疏上报给了卧龙殿?”
祁溶兀自思忖:吴宪尘年轻时才学横溢,是姬元膺的门生,受姬氏提拔,升任浙东总督一职。朝中众臣皆以为吴宪尘乃姬党一员,对他颇有忌惮。
祁溶在平州时,与吴宪尘曾有过一次对话,心知此人一心为民,并不党附。
此番,吴宪尘没有向内阁请求支援,而是将奏疏发往卧龙殿,这一举动很不寻常。
在朝为官,无人不知明仁帝求仙问道二十余载,不问朝政,也不握兵权。
那么,吴宪尘为什么向卧龙殿请求兵力支援浙东?
祁溶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吴宪尘为了帮自己争取兵力,已心存死志。
这封奏疏的去向还昭示着——吴宪尘对内阁不再抱有幻想。
对于抗倭,不仅是明仁帝,就连太安宫的主和态度也很是鲜明。
大祁目前的国力已经支撑不了一场战争。
它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再经不起伤筋动骨的折腾。
在朝中一片主和声中,吴宪尘的奏疏无异于一个异数,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那个“我”。
吴宪尘身为浙东总督,发出这封奏疏其实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崔维顺怎么就批了红?
他侍奉御前,是明仁帝身边的老人,能在宫里的云波诡谲里一路升迁,自然与他隐忍的性格有关。
祁溶断定,批红定不是崔维顺所做。
“你说,远芳把批红的奏疏拦了下来?”
祁溶捕捉到了一个细微的线索,重复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远芳?”
房中安静,只能听见三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声。
路骁霆走进房中,道:“殿下,远芳公公前来拜见。”
祁溶看了路骁霆一眼,将双手放在膝上,端坐道:“那你们下去准备准备。”
远芳摇着婀娜的步子走进房里,与三个侍卫擦肩而过。
三人看也不看他一眼,远芳倒也不介怀。
他今夜是来找祁溶的,至于其他人什么态度,并不重要。
“殿下过得轻简,好端端的屋子,什么都没有。”
远芳将麈尾拂尘搭在手臂上,右手拿着一张精致的手帕捂住鼻子,也捂住了一脸嫌弃的表情,留出一双妩媚的桃花眼。
“军旅之人,日子比不得在宫里。”
祁溶浅浅笑道:“倒是让公公受累了。”
他说着,站起身,为远芳斟了一杯热茶。
远芳的目光落在祁溶身上。
他看不出祁溶的喜怒,双手接过茶,连连说:“不敢,不敢。”
接茶时,远芳将麈尾拂尘放在了桌上。
“拂尘不错。”
祁溶也为自己斟了茶,却并不喝,转着茶杯对远芳道:“不便宜吧?”
“陛下赏的。”
远芳大方地将拂尘推到祁溶的面前,让他好好看看:“此番陛下派奴婢前来交战地,也是因为看重此事。”
崔维顺被放入昭狱后,远芳成了明仁帝身边的第一红人。
能将远芳派下交战地做监军,说明明仁帝对撤军一事极为重视。
“浙东总督吴宪尘上疏力求增兵。”
祁溶不紧不慢地道:“司礼监还批了红。怎的又要撤兵?”
吴宪尘奏折上的红,其实是远芳批的。
批红的奏折当天就被远芳火急火燎地送入龙案上,明仁帝怒斥崔维顺不忠不义、阳奉阴违。
未等消息传入司礼监,远芳便派人按下崔维顺,直接打入昭狱。
“那叫一个惨呐……”
远芳捂着鼻子,摇头惋惜:“不过人没死。全仰仗陛下慈悲心肠。”
祁溶指尖轻敲桌案:“那是自然。”
远芳见祁溶并无追问的意思,放松了坐姿,十分悠闲地跷了二郎腿,道:“陛下这回是铁了心要求和,谁拦谁死。你说一个侍奉御前的人,连这点道理都没明白,不枉他去昭狱走一遭。”
伏在房顶上的戎灼偏头啐了一口,低声骂了句脏话。
房内
祁溶颔首品茶:“不枉。”
“殿下——”
远芳突然放下腿,凑近祁溶道:“听我一句劝,今晚就撤军,回卧龙殿向陛下请个安吧。”
祁溶埋头玩着茶碗盖:“是啊,为臣为子,哪一件本宫都没做好。”
远芳认真道:“陛下说了,只要殿下肯回,亲生父子之间,没有隔夜的仇。”
“是啊。”
祁溶思索片刻,道:“我要是回宫,父皇赏我些什么才好呢?金银珠宝?还是加官进爵?我再升,便只有他的那个位置了。”
天空中骤然爆开一声惊雷。
电光点亮长空。
祁溶的声音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