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八月,炎天暑月,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季节,许多州府已经数月没有降雨。
楼苍兰与姬玉遥礼成之后一直居于宫中。
近日,域州匪患愈发严重,楼苍兰将启程返回平州,平州离域州仅数十里,有炽炼军坐镇,百姓也能少受些侵扰。
太安宫里,烛火通明,佛香幽幽。
临行平州的前一夜,姬玉遥应太后之命,宿在太安宫里。
夜至一更,两人还没睡,在叙话。
姬玉遥柔顺地趴在太后膝上,任由她轻抚自己的长发。
太后慈爱道:“哀家的囡囡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嫁了人,做了将军夫人。”
姬玉遥脸颊微微一红,眼角有些湿润,将脸埋进太后的华服里。
她沉默以对,并没有告诉太后——她与楼苍兰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
她担心太后震怒,迁怒于楼苍兰。
“此去平州,囡囡又何时才能回来……”
她低声自言自语,眉眼间有些怅然。
姬玉遥柔声说:“玉遥到得平州后,定每月都向宫里去信,倒是您,勿要思虑过甚,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太后点点头,看着姬玉遥那张无暇的俏脸,忽地转开了话题:“楼苍兰没有那么快接受你,哀家自然知道。”
姬玉遥神色一僵,渐渐红了脸,眼神闪躲起来。
太后抚着她的头发,眼神变得深邃:“即使楼苍兰待你如此,哀家也义无反顾地将你嫁去平州,你可知道为何?”
姬玉遥并非完全不知,只是猜不准太后为何在此时发问,便顺着她的话说:“玉遥不知。”
“小妮子知道的,这是在哄着哀家呢。”
太后指尖轻点一下姬玉遥光洁的额头,凝神道:“哀家自然是要他炽炼军的兵权。烬风军在朔北雁城拥兵自重,对羌狄而言,他们是大祁的铜墙铁壁,而对于祁都而言,他们是悬在太安宫头上的断头铡。烬风军上下皆有传言,军中只知太子,不知皇上。烬风不灭,朝廷寝食难安。哀家赔了北边两座城池才填了烬风军的坑。哀家早早将你嫁去平州,就是避免炽炼军重蹈覆辙。”
若有朝一日,姬玉遥诞下楼家子嗣,必然要送往太安宫交由太后抚养。
太后想到这里,继续说:“罢了,你只要早些诞下楼家子嗣就好。哀家还派出了监军旺达,他自幼长于太安宫,你也熟悉。若是楼苍兰欺负了你,旺达会帮你。”
姬玉遥心不在此处,却也只能轻声道:“玉遥定不会辜负您厚望。”
翌日
祁都城楼,旌旗在烈日下招展。
楼苍兰率领众炽炼军整装回平州。
东宫祁溶、东厂江锁前来送行。
二人事先并未相约,只是祁溶与楼苍兰交好,江锁与姬玉遥交好,便来城楼送一送。
江锁手里握着姬玉遥亲手绣的香囊。
这场景似曾相识,江锁去平州前,四人也曾同时出现在城楼之下。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又似乎一切都变了。
姬玉遥只看了一眼江锁的手便懂了,伸手要回了香囊,温和道:“知道他不会收的。”
“知道不会,但还是要送?”
“还是要送,不撞南墙总是不愿回头的。”
姬玉遥低着头,声音极轻,像是叹息:“他自幼属意姜家的晚晴妹妹,我以为姜家没了,他会……”
江锁浅笑道:“他与你一样,不撞南墙总是不愿回头的。”
姬玉遥拭了拭泪,转身上了马车,又拉开窗帘,道:“前路刀山剑林,千万珍重。”
江锁笑着握了握她的手:“你也珍重。小哭包。”
另一边
祁溶正与楼苍兰道别。
他们并不多话。
沉默相对了好一会,祁溶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我交代的事……”
“已安排妥当。”
楼苍兰抢了话,并没有让祁溶将整个句子说完。
“那便出发吧。”
“好。”
车马上路。
太后站在城楼之上遥遥看着,眼泪夺眶而出,向前一步,克制地喊了一声:“玉遥……我的囡囡——”
车马匆匆。
很快行了十数里。
祁都的城墙越来越小,旌旗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芝麻点。
姬玉遥坐于马车里,觉得心慌气闷,便掀开了窗帘,却发现楼苍兰正骑马跟在马车旁。
她的心咚咚一阵乱跳,赶紧拉下了窗帘。
刚刚掀帘时,她靠得太近,甚至闻到了楼苍兰身上的味道。
不是太安宫静谧的佛香,不是宫娥们熏的花香,那是烈日下追风的味道、是沙场上带下来的苍劲而野性的味道。
“你随时可与我和离。”
楼苍兰的声音传了进来:“回祁都后,你仍是大祁的郡主、太后的侄孙、姬氏嫡系正孙。”
姬玉遥听得皱眉:“随时?楼将军说的可是随时?”
“正是。”
“那就百年后吧。”
皇室族人的婚姻何时能由自己定夺?
姬玉遥讽刺一笑:楼苍兰并非皇室中人,想的过于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