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潭州府,行船于湘水,风沙失去了晒太阳的兴致。
全因沿途太多荒废的村镇,满目疮痍,不见活人,瞧得人黯然神伤,不忍卒睹。
尤其在繁荣的潭州呆了许久,差点忘记乱世的残忍和恐怖,一时间很不适应。
顺水行船远比来时溯水快上很多,不过两日便至初入东鸟疆域的那座小镇。
那时风沙带着弓弩卫和一淫掳掠的蛮兵打过一场,在镇中救下了近百名女子。
如今这些女子全部加入风门,临近家乡自不免希望靠岸下船,祭拜亡故的亲友。
风沙表示理解,然而绝不同意。道理很简单,怕染瘟疫。
镇里死了那么多人,不止成千上万的镇民,还有数百蛮兵,无人收尸,无人掩埋,已成鬼镇。
冬天还强点,如今初春转暖,必定疫疠滋生,进去那是找死。
风沙最看重风门,这些女子也着实可怜,为了安抚人心,或者说邀买人心,他没有强行约束,反而亲自出马耐心的劝导。
最终让晓风号继续赶路,他的座船则停在镇外码头的河面上,可以遥相祭奠。
足足三天时间,愣是没有动弹,诸女激动的情绪才算平静下来。
期间连殿后的那支三河舰队都追了上来,不得已只能让他们超越先行。
舰队是有行程的,启程前按行程贮备食水。
风沙的座船加水手也就三四百人,省省还能勉强多撑几天。
殿后的三河舰队则拥有战舰大小二十几艘,几千人要吃要喝,怎么省口粮都无济于事。
尤其沿途村镇皆被战乱摧毁,没有补充的机会,一旦出现食水短缺,各种风险将会急剧增加。
三河帮毕竟是混江湖的帮派,无法靠严苛的军规维持士气,撒起野起来难以约束,瞬间就能来个四分五裂。
总之,独他这一艘落到最后,没了舰队压阵,行程安全难以保证。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想邀买人心,那就要付出代价。
没奈何,风沙选择混进行经的货船船队,结伴同行。
不是所有人都请得起护航的战舰,于是零散的货船扎成松散的船队,以壮声势。小股的河盗难以下口,遇上大股的水匪,也有机会逃跑。
临时拼凑的船队顺着湘水渐渐靠近洞庭湖水域,大家都紧张起来。
八百里洞庭,河道纵横,地形错综复杂,不光是多家势力重合的边缘地段,更是东鸟去往长江的必经水路,自然是水寨扎堆的地方。
各家势力皆无力清剿,甚至偷偷派人据岛扎寨,自己来做水匪。
江湖有言,东鸟千水寨,八百在洞庭。可见危险。
之前来时,护卫君山的那支三河舰队全程护送出洞庭,风沙当然不慌,如今混在一盘散沙的船队里,不由得他不紧张。
开春了,过完冬的鸟兽急着找食吃,过完冬的水匪自然也一样。
夜间过洞庭十分危险,船队本该在附近找码头过上一夜,早上再结伴前行。奈何沿途城镇皆被战乱摧毁,没人敢随便靠岸泊船,一股脑的全冲了进去。
刚进洞庭湖不久,船队周围就跟上不少小船快艇,远远吊着,也不靠近。
各船除了死命往前赶路,似乎也没别的法子。
这一招叫狼驱羊群,轻而易举就让扎堆的船队分成了前中后三段。
船小船快跑在最前,船大船慢自然落后。
至于一众水匪是打算击头截尾还是来个拦腰斩断,谁都猜不到。
没人是傻子,大家都知道抱团最安全,可惜一盘散沙,都在赌自己的运气好,别人的运气差。
风沙的座船由战舰改装,相对于一众货船,属于中不溜的大小,真要加速,绝对可以冲在最前面。
然而冲在最前面,过狭窄水道时太容易撞上陷阱,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所以还是处于船队中段好些。
随着夜幕渐渐降临,四面八方都浮现重重船影,潜伏的狼群终于龇出利牙、亮起锐爪,开始围捕落单的绵羊。
天色愈黑,嘈杂愈密。各处都响起厮杀声和惨叫声,偶尔也有猛然蹿起的火光。
风沙运气不错,仅遇上零星的水鬼和小舟,弓弩卫轻易摆平。
这就是装成客船而非货船的原因,起码不会成为大股水匪的首要目标。
前方湖面突然乱了起来,月光下隐约可见一艘艘船只正在奋力转头,似乎正作鸟兽散。
前方该有大股水匪,否则他们不会连冲冲都不试,直接调头逃跑。
云本真瞧得心急,指挥战舰转向,风沙赶紧拦住,下令道:“架弩绷弦,全速冲过去。”
云本真颇为不解。
“水匪目的是劫船抢货,不是败敌,这么把船都冲散,累死也追不上几艘……”
风沙耐心解释道:“所以这是摆起架势赶羊入圈,重兵必在附近设围,前方只是装样。不是说没有危险,起码比其他方向更容易闯破。”
如果他所乘真是货船,也一定会赌运气往附近跑,因为肯定冲不过去。
战舰就一样了,船上装有重型军械,只要不遇上大股水匪,尚有一战之力,至少有逃跑的机会,冲个虚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