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日子里,花园宫殿的虫害并未减轻。反而随着天气转暖愈演愈烈。
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源源不断的臭虫,然后爬得到处都是,侍女和女佣们只能花更多的时间去清理它们,因为她们的动作一旦稍慢,就会跟不上臭虫增殖的速度。但即使这样,透明的虫壳以及细灰一样的粪便仍然悄悄地在各种地方堆积,虽然还没什么异味,但总会有下人在不经意的角落里,清理出成堆的秽物。
因此,埃德蒙德只能允许下人们不分场合地清理小虫子,包括在那些最机要的会客室也是。这样难免有损宫廷的体面,但总比坐等臭虫彻底爆发要好。
即使到了现在,也仍有一大群侍女穿梭在大公的工作秘书之间,手上戴着白丝手套,有的甚至还拿着闪闪发亮的镊子。她们小心细致,从布幔的褶皱和墙壁上拣走芝麻大小的臭虫,动作轻柔优雅,仿佛是在刺绣。因为那些名贵的织物和家具受不得半点熏蒸,所以也只能用这样最原始的方式去除虫害。
这么一来,哪怕花园宫殿投入了最多的人力物力,宫里受臭虫之害却仍是全城最严重的,甚至连带着,就连周围几里范围也被波及,每栋建筑里的臭虫都会偏多一些。
即使它们同时也吸引聚集全城最多的鸽子,状况却仍没有改善。
人们发现离花园宫殿越远,臭虫也就越少。因此也有了一些空穴来风,毫无道理可言的传言。
比如说,臭虫其实是从花园宫殿的某个地方爬出来的。
可能每到午夜无人的时候,公国官僚肮脏的心思会悄然从一个漏洞里淌下来,一落地就转化成了活蹦乱跳的黑色小虫。
所以就连纯洁的白鸽吃了这些臭虫以后,也开始贪婪得如同老鼠一样。
梅莉塔的说完了涂瓦娜夫人的事情,移步到一侧低头等待。另一名密探紧接着上前,半跪在地上开始叙职,但大公却明显兴趣缺缺。
他的目光没有看眼前的密探而是看向了一边,似乎是在深思熟虑,实际却是在打量着侍女们的动作。
作为花园宫殿里有能力的女官,柏妮丝也在这个会客厅里指挥着消灭臭虫的战争。
柏妮丝·库恩,这一次埃德蒙德没有忘记她的名字。
因为以前基本没有留意过,所以感觉这个人像是忽然冒出来的一样。
消灭臭虫本来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在这宫里,无论什么小事都会变得复杂。有的帷幔需要几个人一起动手才能拆下,重新安装时又要按照繁琐的顺序。又因为几排写字桌和上面的文件不能移位,所以她们只能在狭小的空间里局促地完成这件事。
柏妮丝在几群侍女之间走来走去,时不时要从大公身侧经过。她的身体散放着温暖的气息,离得近了,还可以闻到一股芳草般的清香。埃德蒙德因为这个气味稍微失神了一下,因为感觉有些熟悉。
可能在什么时候,柏妮丝还偷偷地用过大公夫人的香皂。
似乎有些叛逆,但又无伤大雅。大公发现自己对这件事并不反感,只是稍有些惊讶于柏妮丝还有心思去料理这些细节。她的体内,似乎燃着一团生活的火焰。除了东奔西走地照顾这偌大的花园宫殿之外,大公在不久前查到,柏妮丝竟然还在外面经营着一家成衣店。
在她单薄的身体里面,到底还藏匿着多少能量?
而那些从柏妮丝身上快要溢出来,却正是他们在日益失去的东西,一种鲜甜勃发的生机。
与埃德蒙德长久相处的夫人,永远只会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切由下人照料。除了转动玫瑰念珠终日读经之外,甚至不知道怎么自己使用便器。
所以几乎是另一个极端的柏妮丝,给了埃德蒙德一种奇异的感觉。
“嗯,嗯,那就先这样吧。”
大公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密探汇报的消息,那本来就不是多么重要的情报,大致是一些来自中陆西部小国的外国人,在达纳罗莫名其妙被什么人杀死了。
出身异教的他们崇拜“林中空地”,以及那些栖居在圣树高冠上的圣灵。这些先古王国在表面上已经接受开化,实则仍在继续着愚昧古老的异教传统,当然也包括几年前来到达纳罗的这些人。
但因为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也就由着去了。
或者哪怕就这么横死异乡,也没有人在乎。就连脸面上都不需要向那些王国慰问什么,甚至,他们的大使馆还会自发地息事宁人。
在同盟的殖民体系中,公国和那些傀儡政权在地位上有着质的不同。
虽然他们口中的“树冠圣灵”,对年轻的公国来说倒也有一点特殊的意义。但这又已经是另一件事,与那些愚民倒也基本无关了。
所有密探的汇报已经完成,大公收回思绪,确定自己仍掌握着达纳罗大体的局势。
针对“希尔瓦努斯”剧场仪式的布防已经完成,猛犸沿着对方的刺杀顺序布置了人手。并且在猜测对方可能是夜民的情况下,增加了大规模背景音干扰装置的设置。
尽管未曾把这件事特别放在心上,大公仍然做了最周全的准备,以保万无一失。
相比之下,倒是施塔德那边柯林的失踪更让他烦心一些。
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