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柯林都在半昏迷中恍惚着。
身上的大伤口被粗糙地缝合过,有的又因殴打而开裂,但大部分已经闭合结痂,不时传来阵阵痒意。
有人按时为他注射调和过的信息素和抑制剂,使他身体中的激发物浓度维持在很低的水准,足以让身体开始自愈,又不至于重获反抗之力。
生命丰饶在他的深处阴燃着,就像一枚微小的火种,缓慢修复着严重受创的肌体。
是卢卡救了他一命,却像只是为了折磨他。
又一次昏死了许久之后,柯林开始感觉到两只手都火辣辣的。他迷惘地抬起头,看到只有拇指被勒在绳索上。两根手指无法承受全身的重量,要不了多久就会坏死,或者整圈皮肤都会被勒下来。
但柯林没有因此而紧张,就像眼前的威胁与自己无关。他意识朦胧地感应心内海,然后一无所获。似乎又有人过来用鞭子折磨他,但柯林闭上了眼睛,他的意识又已飘离这具躯体,痛苦淡去,他徐徐回到睡梦了之中。
洁白的火焰映照在没有涟漪的水面上,静谧无声地燃烧。
柯林感觉身体正漂浮在水中。黑暗的空中点缀着星辰,但也可能是水底的倒影。他没有再感应到心内海,却能知道“它”正陪伴在自己的身侧。那位自己已经遗忘了面容,被人夺走的“老师”。
灵体依然不作言语,安稳地存在着。“它”在大多数时候只是旁观,一如这十多年来的沉默。
它依然没有形体,却让柯林感到了一丝丝熟悉和怀恋。毕竟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从那无穷无尽的自我强迫中获得片刻解脱,他可以暂时不去想那四十万奥里,和一千磅红石。
自从踏上扬升之路,这样的睡梦开始变得越来越频繁。
而这一次,梦境的事物又变得比以往清晰许多。也许是大量失控的高密度灵素,又一次冲击了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之壳。
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重新组织起来,又经过潜意识本能的猜测和加工之后,纷纷如种子般生长出了意义。
不够准确,但至少可以认知。
眼前洁白的火焰中开始染上颜色,四周是浓重的黑烟,血腥味和尸体油脂挥发的焦臭。
战斗已经结束,穿着土黄色军服的士兵在打扫战场。有一个人走在自己前面,没有面孔,但柯林毫无根据地觉得他就是伦茨。
这样的情景应该发生过不止一次,这次是因为伦茨说的某句话,才让自己对这一幕有了强烈的印象。
他似乎提到了过去的一件事。
预言教难。
而在那之后的近十几年来,柯林已经很少再听说这件事。
它是什么来着……新世纪,三十三年,报复。这些破碎而凌乱的语句,在柯林的脑海中艰难地盘旋。
“你相信那个最有名的预言吗?”
伦茨似乎是这样说:
“如果不是他们急着地要处死那么多神棍,我想没人会在乎那种站不住脚的预测。”
新历600,跨世纪的一年,同盟当局在安赫本土制造了惨烈的预言教难。
这一事件的阴影笼罩了半个已知世界,并且从600年一直连绵到九年后的609年,在一位教团领袖被处死之前,大规模的搜捕和迫害似乎就从没有中断过。
起因,是当时的第一教团为新世纪到来而所做的预言。神谕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被视作古代僧侣的骗局,成为人们对迷信时代遥远记忆的一部分。这次预言本应只是一次例行的祝福,但是,当时的第一教团却固执地要向世人转达那个他们自称从双子之一的“苏”那里获得的,荒诞不经的神谕。
火与树,信仰与血脉是维系同盟存在的两大支柱,但其中之一在那一年悄然转向。
预言称三十三年后,也就是633年。在届时,伟大的安赫同盟将会毁灭。
一架双翼螺旋桨飞机几乎就从柯林身侧低空掠过,猛烈的气流将滚滚黑烟驱散开来。伦茨立刻拿起挂在胸前的望远镜,查看那架飞机远去的方向。那时还是是619年,西拿勒的这场代理人战争将在两年后走向尾声。其中一方在这里试验了新的战争技术,他们投入了火焰喷射器,毒气以及刚成立的空军。而他们还仅仅是庞大同盟的边境王侯之一,正在被诸强瓜分的尤斯图斯家族。
此时的已知世界,被同盟的“盟约国-边境王侯-殖民地”体系挤占了几乎所有生存空间。而在安赫本土之外,甚至还没有第二个国家拥有合格的工业能力。
距离预言出现已经过去19年,还没有任何实现的迹象。安赫同盟依然如日中天。规模恐怖的它即使会滑向衰落,也绝不可能在短短十几年内灭亡。
“我从不相信,也不惧怕那些像倒影一样飘渺不定的神祗,但对这个预言,我倒一直觉得它是真的。”
伦茨用望远镜看着远去的飞机,轻笑说:
“毕竟祂这么轻易地,说出了我们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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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由于伤口感染,柯林开始发烧,昏迷时间也随之变得越来越长。
折磨仍在继续,但因为他一副随时可能咽气的样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