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来人是真的陌生,也不是自己不大看得上的儿媳们惯来打秋风的娘家人,本还乌云罩顶的老太太脸上立刻挂起了笑容。
没办法,为人妻子的天性,在屋里跟老伴打的头破血流,在外头还是要给丈夫脸面,得把男人的脊梁骨撑起来的,再说,丈夫好歹也是个族长,在庄子上说一不二不是。
“老头子,这是谁啊?”。
李铁子见老妻没拖后腿,忙指着自家的老兄弟介绍,“这是我老兄弟,前门的老三,还有他孙女,老婆子,赶紧的张罗点饭,他们大老远的家来……”。
话介绍完,老太太倒没多说,招呼着在各自屋里歇下的儿媳妇们,转身就去了厨房。
老太手脚很麻利,饭食得的很快,家里鸡窝搜罗一圈,把平日里都舍不得给几个孙儿女们开荤,只存了换油盐的鸡子捡了两个,加了半碗水搅合搅合,掐了一把早晨大孙女掐回来的野葱给炒了。
如今天热,瓜果蔬菜能抵粮吃,菜地里几飘水下去,水灵的黄瓜掐几根拍了加老蒜子,兑点醋跟盐拌一拌也是道极好的菜。
最后想着,来人是糟老头子嘴里叨叨的多年不见的老兄弟,还是前门死绝了的达子叔家唯一的根苗,老太太狠了狠心,让大儿子去自己屋里的方斗柜里,舀了一瓢玉米面,兑水揉面,跟刚摘的豆角加了一小勺子猪油,做了个馋死人的闷面。
这顿饭,老太太做的那是比过节吃的都要好。
一般吃饭女人家不上桌,加上他们家已经吃过了饭,即便肚子依旧饿,看着陆续上桌的菜色媳妇们也嘴馋,最终却迫于老太太的压力,各自自发的离开急急回房躲避,忙自己个的事情去了。
至于多余这个小娃娃,当然是被老太太拉着,拿了个小碗盛了一碗焖面,上头夹了两块炒鸡子,带着在炕下头吃饭,而两个老头儿已经上了炕相对而坐。
李铁子今个高兴见到了自己的多年未见的老兄弟,老头甚至还拿出了只在逢年过节时,才舍得咪一口的小酒来,热情的给对面的李三何倒了满满一小杯。
“三狗蛋子,来来来,吃菜,吃菜,家里也没甚好菜,老弟千万别嫌弃,今个咱老哥俩高兴喝一口。”。
李三何哪里有嫌弃的份?面对热情的老哥哥,一直心如死灰,直到收养了多余,身上才有了一丝活气的李三何,此刻也心里高兴,端起小酒杯跟对面的老哥哥碰了一个,仰头就干了杯中酒。
见老兄弟敞亮,李铁子也不心疼自己的宝贝酒,殷勤的给老弟弟再满上,又捡起筷子给老弟弟夹了一筷子的炒鸡子,李铁子打开了话匣子。
“三狗蛋子啊,这些年你在外头过的咋样?怎么一直都不给家里来个信?”。
虽然先前看了侄女侄女婿的骨灰坛子,见了弟妹的牌位,这位关心弟弟的老哥哥,终究还是忍不住的想要问一问,这些年下来自己的老弟弟日子到底怎么样?有没有吃饱穿暖?
李三何自然也懂得自家老哥哥的意思,知道对方这不是在捅自己的伤口,他吃了一筷子的菜后,思绪瞬间飘远,悠悠的回答道。
“承蒙哥哥挂牵,弟弟我好着呢!除了媳妇儿女缘份浅了些,其他的都好,吃得饱,穿得暖,当初被我那糟心的爹娘卖了,机缘巧合的得了师傅的亲眼,后头更是跟着师傅去了北平讨生活,因着做饭的手艺,进了大酒楼里头,日子过的还行,只是因着两边离着远,后来东洋鬼子在咱们的地盘上霍霍的厉害,我也就没给家里来信……”。
假话!这话说的,李铁子自然是不信的。
抬头一口闷了手里的酒,撂下杯子,李铁子顺着老弟弟的话,瞬间就想起了族里的五叔一家,也就是老弟弟的那一屋子当初狠心卖了他兄弟的那些个至亲来。
三狗蛋子嘴里说不方便通信,想来都是借口,其实,他的心里,还是介意当初五叔五婶卖了他的事情,而家里的兄弟得了济,却没有一个帮着他说话,没一个挽留他的吧?
只是吧,唉!
“三狗蛋子啊,铁子哥知道你计较什么,只是……”,想着那一家子的结局,李铁子也挺唏嘘的。
不等李三何开口,表示不想谈这事,李铁子紧接着就道。
“只是老弟弟啊,时过境迁,这都几十年了,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你也无需再计较这些了,若是没有当初五叔五婶的狠心,老弟弟你也没法出去看世面。再一个,先前你回来的时候到老宅想必也看到了吧,你的家里都荒了……”。
说起这个,李三何自己也纳闷来着。
按道理,哪怕爹娘不在了,家里还有俩哥哥呢,难不成都嫌弃老宅破烂地方小,拿着卖了自己的大洋成了婚后,嫌弃爹娘,全都搬到别的地方重新起屋子另过啦?
心里猜测着,跟前的铁子哥却再度给他解了疑惑。
“三狗蛋子啊,别再计较当初爹妈的狠心,兄弟们的狠心啦,人死债消,想必刚才在祠堂的时候,你也都看到了吧?”。
李三何心里蓦地涌起一阵子不好,头脑发晕,嘴里却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开腔,“看,看到了什么?”,还有,什么叫人死债消?
刚才在祠堂里,自己只专注安顿闺女、女婿跟老伴来着,